李內侍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見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容划過震驚之色,隨即臉色陡沉,似要發怒。
殿內,姜元義還在追問解毒之法,院使卻搖了搖頭,「毒已侵入五臟六腑,融入骨血,若要解毒,唯有換血,且需引入至親血脈。」
至親血脈?
姜元義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院使覺得此事棘手,是因為在他看來,芙蕖的至親乃九五之尊,有傷龍體之事他不敢提,再退而求其次,也需用到姜元義這位太子的血,可姜元義對這段兄妹關係心知肚明,早在數年前他便偶然得知,芙蕖與他並非親兄妹,毫無血緣可言,他的血自然用不了。
這可如何是好?
姜元義犯了難。
他的反應在老院使的預料之中,誰讓芙蕖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莫說皇帝,便是讓儲君冒險,院使也萬萬不敢,如今只能靠湯藥續命,能活幾時,全看命數了,或許,運氣好,還能撐個一兩年。
老院使只能硬著頭皮道,「殿下放心,微臣盡力而為。」
「有勞院使了,換血之事,孤再想辦法。」姜元義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等外頭的李內侍繼續窺視,姜元義便氣勢洶洶朝門口走來,隨著殿門砰的一聲巨響,姜元義到了廊下,「李福德,派人護送諸位太醫回去,若有人問起,便說是孤偶感風寒病了,這些天閉門謝客。」
被喚到的李內侍低聲應諾,招呼幾個小內侍一同送眾太醫回去。
等人都遣散了,姜元義溫和的面具之下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他重重一拳砸在廊柱上,再抬眸,眼底滿是煞氣。
北辰,桑洲,竟敢如此折磨芙蕖,早晚有一天,他會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李內侍折返回來時,眼尖的注意到廊柱上一道深深的凹痕,來到姜元義面前後,頗識時務地跪下回話,「太子殿下放心,奴婢提點過了,幾位太醫定會守口如瓶。」
事關小公主,李內侍沒敢多問,不過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猜到小公主失蹤後,流落桑洲會發生什麼,太子殿下既然發話,便是要維護公主清譽,其中內情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見姜元義面色稍緩,李內侍覺得立功的機會來了,四下張望後,悄聲稟道,「太子殿下,您前些時日讓奴婢調查之事,有眉目了。」
「當日誆騙公主出宮的兩個老婦,乃庶人易氏的娘家親戚,她們數月前借著入宮探親的機會,哄騙公主離宮尋親,伺機將公主賣入萬花樓,隨後公主被人帶走不知所蹤,如今那兩人抓回來了,就扣押在大理寺,全憑殿下發落。」
庶人易氏,在數月前還是榮寵一時的易美人,不過那是個空有美貌的蠢笨女子,屢屢被淑妃當槍使,若不是害到姜元義這個太子頭上,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會落得失寵的下場。
而姜元義雖為皇后嫡出的太子,論恩寵卻始終比不得淑妃所出的寧王,這些年他在宮裡處處小心,如履薄冰,也是因為與淑妃寧王相鬥,才讓易氏那賤人有了可乘之機。
竟讓芙蕖流落青樓……
姜元義臉上閃過一抹狠厲,藏在寬大袖擺的拳頭咯吱作響。
李內侍渾身一顫,接著道,「太子殿下,奴婢已派人將萬花樓的老鴇拿下了,絕不讓此等消息泄露出去。」
「很好。」姜元義深吸一口氣,抬手抖了抖衣袖,語氣輕飄飄道,「找個由頭處理了,包括掖庭那位易美人,記得……做乾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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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貞八年,春三月,上京北郊禁苑,草長鶯飛,戰馬嘶鳴。
為彰顯姜國男兒英勇善戰的本色,自姜符立國以來,這八年裡春獵秋狩,從不間斷,今年也不例外。
芙蕖的身子經過太醫調理,雖未大好,但已經能下地活動了,憋悶了好些時日,姜元義決定帶她一併前往禁苑,全當遊玩放風了。
為了此次春獵,他早早做足了準備,差繡娘備下幾套厚實裙衫,好讓芙蕖光鮮亮麗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看宮人捧著各色華服珠釵魚貫而入,芙蕖立在門邊,不甚自在,姜元義熟絡地牽過她的手,帶她到妝奩前坐下,吩咐宮人為她梳妝。
「難得出宮一趟,該高興才是。」姜元義揉著她的肩頭,神態親昵,「試試這些衣裳,還有珠寶首飾,都是尚服局新出的樣式,別處沒有的。」
「謝、謝謝……太子哥哥……」
許久未曾感受到這種關愛,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經歷一次死裡逃生,芙蕖如今對所有人都保持著疏離警惕,比起從前在掖庭時,還要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