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罷。」
他關切的眼神帶著些許灼熱,盯得季窈不自在,「嗯。」
杜仲卻絲毫沒覺著有何不妥,看她裙擺沾染上黢黑的灰燼,又掏出手帕、蹲下身,替她細細擦拭起衣角來,「沾了油就不好洗了,待會兒回去換下來,交客棧老闆娘,找浣洗娘子洗去。」
此舉頗有些親密,更何況面前除了赫連塵,還有白捕頭和阿飛。
摔成黑炭的某人氣鼓鼓起身,看見他倆如此情狀心中再次警鈴大作,忙上前一把拉過季窈走開兩步,酸唧唧說道,「幹啥讓他給你擦,這不還有我呢嗎……」
季窈白嫩乾淨的左手被赫連塵抹上厚厚一層黑灰,氣得她在他肩膀上直蹭,「去死罷你,髒死了,弄成何模樣都不會讓你幫我擦的……不對,應該叫你再去死一次。」
「窈窈……」
「叫掌柜。」杜仲語氣生硬陰森。
見赫連塵不接茬,他立刻轉頭看向身邊捕快,一本正經說道,「捕頭大哥,忘了跟你介紹,這位便是從京城遠道而來,大名鼎鼎的前……」
「誒別別別,」赫連塵瘋了似的擺手,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一張臉因為憋氣的緣故漲成豬肝色,「我就一個打工為生的無名小卒,不值一提。是吧,掌柜?」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他牙縫裡擠出來,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杜仲仍是翻白眼,「呵。」
沒工夫看兩個大男人吵架,季窈站在那扇靠近院落圍牆的窗邊沉思,開口問阿飛道,「阿飛,你們那日是如何發現這裡著火的?」
「自然是從望火樓看到的。」
神域每座城池於百姓居住密集區域都會設置望火樓,高約五丈,十二個時辰不間斷有潛火兵值守。
「那你們當時發現濃煙的兄弟,可有看到煙是從哪裡飄出來的?門還是窗戶?」
「都有。」被白捕頭戲稱「救火王」的那位潛火兵走進來說道,「我是負責這一帶望火樓和軍巡鋪的兵長,當時望火樓上的人說的看到有煙從……」
他看向季窈身後那扇窗戶,一拍巴掌肯定道,「就是你身後這扇窗戶。他說有煙貼著牆邊散出來,我立刻安排軍巡鋪里值守的五名潛火兵趕去滅火,阿飛當時也在場,差點被火把眼睛燎了,還是年輕沒經驗啊。」
「那就對了!」季窈帶著眾人走出來,向救火王和阿飛道謝之後,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這才放心的轉過身來,沖面前三個男人說道,「這起火現場和三年前雪雲師父夫妻二人被燒死一案的現場,情況極其相似,起火點都在窗戶和大門,這說明放火的人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房中人活著逃出去,才會選擇在所有可能逃生的出入口點火。」
白捕頭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蹙眉回憶起來。
「昨夜陪你們到醫館看望過那位姓蟬的小郎君,聽他講述三年前那場火災之後,我今日出門之前也到主簿那裡找他要來了當年這場火災的記檔,裡面並沒有說,有在火災現場發現燈油啊。」
杜仲目光遠眺,看著頭頂刺眼的日光淡淡說道,「那次縱火,不過是因為雪雲師父二人醉酒導致他們逃脫失敗。兇手之所以能得手,要仗著大部分運氣在……而這一次放火之人,除在門窗處點火之外,還帶了木炭、柴火和燈油。這只能說明,兇手的作案手法更加謹慎,他進步了。」
赫連塵不知道杜仲怎麼突然開始誇讚起兇手來,「你的意思是……」
「這兩次放火的幕後元兇是同一個人。」
指尖再次從窗框划過,季窈伸手將幾乎被燒得只剩空架子的兩扇窗戶從門外合上,目光下移,突然「咦」了一聲。
「這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方向,杜仲瞧見兩扇窗戶併攏處有一道約三指寬的黑線,黑線以下的木頭顏色正常,以上則是被火燒得漆黑,像是那個地方之前放著什麼,如今被火燒過後不見了,只剩下當時這件物品隔著窗框被燒黑的痕跡。
「像是放過什麼東西。」
季窈貓腰在地上搜尋一陣,瞧見不遠處杉樹下扔著一把鐵鋤,拿過來卡在兩扇窗戶中間,正好將那道縫隙完美填合,惹赫連塵拍掌大喊道:「就是這個!縱火之人為了防止裡面的人從窗戶逃走,竟然還不惜從外面將兩扇窗戶卡死,其兇狠程度,令人發指、喪心病狂!」
聯想起蟬衣此行要找的那個孩童,季窈心裡閃過一絲不忍,說話聲音也低下來。
「真的都是蟬衣要找的那個孩童做的嗎?他如今至多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怎的如此不擇手段?」
時隔三年有餘,這樣半大的少年如今卻劣性不改,殺人如麻,想一想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杜仲看她模樣,知道她又動了惻隱之心,伸手輕拍女娘肩頭,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