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褚寒……衛銜雪閉著眼都能認出來。
從前過往縈繞於心,他是當真將江褚寒放進過心裡的,可那個人曾站在風雪裡,血淋淋地將他的真心捅了個體無完膚,但曾幾何時,那個人也曾站在明亮的光照里,將滿身是傷的他一步步抱著往明媚的台階上走去。
倘若……可惜世界上也難言倘若了,衛銜雪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挑著他來糾纏……
他意識模糊地喊:「江褚寒……」
江褚寒正將衛銜雪脖頸上繞著的鎖鏈撥開了,時隔了這麼久,衛銜雪又一次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地受了傷,他那張清秀的臉上沾了血,明艷里我見猶憐地讓人心生憐憫,白皙的脖頸上添了鎖鏈壓出的紅痕,他這傷法竟然惹得江褚寒心裡猛然地撞了一下。
江褚寒不知道自己為何揪心,看到衛銜雪額頭上血的時候他就慌了心神,仿佛有什麼記憶深處的東西催著他動手,仿佛他再遲上一刻,往後的自己都要後悔不已。
是愧疚嗎?江褚寒自問,可衛銜雪忽然喊了聲他的名字。
男兒郎被人需要與呼喚的時刻仿佛被灌了良藥,江褚寒覺得自己一瞬間有些氣血上涌的錯覺,他仿佛被衛銜雪牽動了一瞬間的呼吸,他跟著他艱難地呼吸了一下。
江褚寒立即就抱起衛銜雪往驛站里走。
他生硬地丟下一句:「找個大夫。」
旁邊還是一地狼藉與遭亂,汪帆直趕緊去差人找大夫了,鴉青對著鍾礄的屍體,「把人處理了,屍體抬回去。」
降塵還殘著些戾氣,他過去抓了北川的手,卻只用刀尖往他衣服上擦了下血。
北川似乎被他嚇著了,「你……你……」
降塵凶著臉把刀收了,「同在殿下手下做事,借你衣服擦個刀,你應該沒什麼意見吧?」
北川腿上一陣發軟,看著降塵嘴裡結巴,「不……不……」
降塵把他放開了,他轉身對著鴉青,「方才那人死不足惜,人命你們就算在我頭上。」
鴉青皺眉看著他,「大理寺還未審案。」
「那我們殿下的命呢?」降塵摩挲刀把,「交代二字你寫給我看看?」
鴉青想不到衛銜雪那麼一個收斂的人,竟有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的下屬,「此事自有世子評判。」
「那行。」降塵偏過身,「咱們去找他評判。」
第33章 :隱瞞
江褚寒抱著衛銜雪進屋,把他放上了床榻。
江世子左右找了找,沒找到什麼帕子,他乾脆用自己的衣袖替衛銜雪擦了下額頭上的血,血已經流進了發縫,衛銜雪的眼睛迷糊地闔著,臉上還是帶著痛苦。
但他其實並未昏過去,只是腦子裡一團亂麻似的,他想說話張不開嘴,眼睛也有些沉,唯有自己呼吸的聲音起伏,喉間乾澀得像挨了刀子。
江褚寒探了探衛銜雪的呼吸,又摸了他的脈象,這才鬆了口氣,可他接著沉眸看見自己袖子上的血,又去看了衛銜雪的臉。
江褚寒不自覺把手攥緊了。
江世子平日裡有些浪蕩模樣,但一向是矜貴自持的,可他突然自問:他方才在做什麼?
他好像在關注衛銜雪的死活,他的生死……有那麼重要嗎?
江褚寒在人命和交情里盤桓猶豫了會兒,將自己的著急歸咎到了善心,被人牽動到情緒於他而言太過離譜,那人還是他從前看不順眼的衛銜雪。
江褚寒將自己的袖子藏了藏,他從床邊起來,往後走了一步,可他再垂下眼的時候,發現衛銜雪眼皮翕動,那視線若即若離地和他撞了一下,江褚寒沉聲地呼了口氣。
他轉過了身——衛銜雪只看到了江褚寒轉身。
衛銜雪的傷其實不重,就是來得突然,他身子本就消瘦柔弱,斷了呼吸猶如切了命門,何況額頭還被砸得出了血,他緩了一會兒,將心頭上的陰霾同一瞬間的驚嚇壓回心間,又忍了忍昏沉不已的頭疼,終於把思緒理順,睜眼來面對面前這個人。
江褚寒這兩日已經是第二回救他了,衛銜雪不免審視起他,面前這個江褚寒同從前一樣又不一樣,如今沒到時候,江世子還不曾給他潑過髒水,讓他彌足深陷到他虛假的情誼里,衛銜雪其實問過了自己:那些從前的怪罪,他還要一併和面前這個人清算嗎?
但衛銜雪猶豫之餘,他狠狠地捏了一下手心,前幾日的傷還沒好,他這一攥,手心的疼立馬傳到四肢百骸,他也立刻醒了醒神。
出宮之前先生的話立刻在他腦海里滾了一遭:拋卻真心,把江褚寒戲耍一遭,再踩著他殺出一條血路……
這兩日都如此做了,他如今又在心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