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殺了這城裡每一個人。
但江褚寒只是騎馬往前走了一步,他身後吹起了出兵的號角。
拓爾將軍站在城牆上,滿目的大軍如同的螞蟻,他身後的將士已經去推重炮了,但面對大軍,拓爾知道自己已經失掉了先機。
衛銜雪在曲州乖乖待了四日,他不知道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男子會毀掉他手底下的軍士,他以為他只是想給梁國爭取五天的時間。
事到如今,他還真只能考慮一下這個人說的話了。
塔爾往後招了招手,後面的將士砍斷繩子,衛銜雪立刻從上面摔了下來,他掛得雖然不高,但摔落下來還是重重磕到了城牆上的石板,滿地的鮮血在他身上滾了一身,顯得狼狽不堪。
衛銜雪疼得人清醒了片刻,但他一點力氣也沒有,尤其腿上如同灌了鉛,全身的冰涼讓他幾乎一直都在哆嗦,後面的人把他提起來,支著胳膊架到了城牆面前。
衛銜雪目光定定地望著江褚寒——這一次好像看得比上一回要清楚。
如今已經是歷經千帆,早就與從前的心緒不一樣了。
上一回的希冀和仇怨,如今都在心裡了無蹤跡地化開,好像只留了心甘情願的歡喜,讓他才知道,原來堆積到一處的喜歡,可以化作死生不懼的無畏。
江褚寒如今再射他一箭的話,衛銜雪居然望著遠處的江褚寒笑了一下,他看到江褚寒提過了擱在馬邊的弓箭。
拓爾一隻手差不多就把衛銜雪拎起來了,他把站不住的他按在城牆邊上,「你等的就是下面那個男人?」
衛銜雪沒吭聲,他手上的繩子還捆著,兩隻手闔在一起搭在了城牆上面。
拓爾不滿意地按住了衛銜雪的肩膀,他的一隻手上纏了鐵甲,延長的部分是幾根勾起的鋼針,他的手往下一按,鋼針刺破皮膚,湧出的血洇上衣服,衛銜雪在他面前躬下身不停顫抖。
跟著拓爾拿出了一個擱在懷裡的小盒子,他拿出裡面的東西就往衛銜雪的傷口裡面按了進去。
衛銜雪立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傷口的地方涌動,仿佛是什麼蟲子噬咬他的血肉,透過他那一層皮肉,好像往更深的地方鑽了進去。
衛銜雪靈魂都好像顫動了一刻。
他還沒來得及抬頭,跟著一隻羽箭就從樓下往他面前射了過來——那箭像是奔著衛銜雪去的,幾乎只有毫釐的差別就射中了衛銜雪的胸口,只是他彎下身子,面前又是城牆,那隻箭竟然直直穿透了城牆,射進了磚石裡面。
衛銜雪抬頭一瞬,竟然是江褚寒射的箭。
江褚寒射完這一隻,他勒住馬繩往前走了一步,跟著又從後面掏出一隻箭來。
「他……他想殺我。」衛銜雪突然忘卻疼痛似地呆愣住了。
拓爾原本還沒察覺到那支箭是沖衛銜雪射的,等到面前這人身子一僵,他才反應過來,「你在騙我?
「你說他喜歡你,會受我威脅……」拓爾抓著衛銜雪忽然惱怒起來,「你真的是在騙我。」
衛銜雪好像沒有聽到,他害怕地往後,甚至往拓爾身上靠了一下,依然呆呆地說:「他想殺我……」
拓爾恨恨地把人按上牆,「你沒有在聽我說話。」
「唰——」的一聲一根羽箭被後面西秦的將士用箭追上,那衝著衛銜雪頭頂方向的羽箭往一旁偏著射了過去。
衛銜雪伏在牆上,顫抖的身體像是忍了忍,他低沉的聲音咬過一句,「他要殺我,我也要殺了他……」
塔爾被這一句撞上來,好像碰著點什麼意外之喜似的,他忽然低聲冷笑道:「既然是這樣,你的確可以親自去殺他。」
「記著你心裡的話,等你死了……」塔爾的聲音像是魔鬼的低鳴,他在衛銜雪的耳邊說:「殺了他——」
衛銜雪瞳孔一震,緊接著他身子忽然一空,後腦勺被狠狠地抓了一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幾乎騰空,拓爾臂力很大,他一把提起衛銜雪的單薄的身子,拎起就往城牆外面扔了出去。
拓爾凶神惡煞地抬高聲說:「迎敵!」
衛銜雪已經是從城樓上摔了下去,呼嘯的風雨從他身邊擦過,仿佛無形地要托他一把,可他像是折翼的鳥,只在半空里最高的地方停了片刻,馬上像墜入深淵一般,無聲地落了下去。
然而拓爾在往下看時,居然看見了衛銜雪仰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衛銜雪一身的血襯得他如同破碎的白鳥,可他一瞬間臉上的害怕與憂慮全都不見似的,方才的驚慌與仇恨不過是他虛假的面具,他脫開外面的皮囊,內里對他的笑里,還藏著得逞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