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進去討碗水喝,歇歇腳?」
聽見陵淵的話,陵灝點頭如搗蒜,一臉期待地看向她:「姨母,我可以進去嗎?」
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褚雲兮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酸楚,自己對灝兒是不是看得太緊了,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卻背負著所有人的期待,人人都在盼著他長大。
「去吧。」
得了她的應允,儘管門虛掩著,陵灝也沒有直接往裡闖,而是敲了敲門,等到裡面回應才推開進去。
「幾位這是?」一位婦人迎了出來,看見幾個人穿著錦衣華服,不免有些拘謹。
「大姐,我們去崇州,路過此地,想跟您討碗水喝。」
「快快請進。」婦人忙裡忙外搬出幾個馬扎:「貴人們稍坐坐,我去燒壺水。」
「不必忙活。」褚雲兮出言相攔:「我們用些涼水就行。」
「貴人哪裡的話,你們遠道而來,我們沒什麼好東西招待,怎麼能連口熱水都沒有?」
陵灝滿院子跑忙著抓小雞,幾人在院子裡圍著石桌坐著,褚雲兮也是頭一次進到農家,眼裡都是好奇,院子不大,幾間茅草屋收拾得乾乾淨淨。
「家裡買不起茶葉,貴人們將就用用。」不一會兒婦人一手拎著茶壺,一手抱著幾隻碗出來,倉梧立馬伸手去接。
「我們一路過來,瞧著莊稼長勢喜人,想必今年是個好光景。」閒坐下來,褚雲兮感慨道。
「貴人們從哪裡來?」
「從慶州來。」
「慶州是個好地方。」婦人說著,眼中流露出艷羨。
「怎麼?」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去年蝗災鬧的那樣大,慶州卻沒怎麼遭災,聽過路的人說,慶州的人富得很,地里的糧食交了官府,吃飽一家人,還有的剩。」
說著她傾過身子,壓低了聲音:「都說是因為太皇太后在慶州,朝廷才格外照顧。」
她與陵淵對視一眼,默契地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水。
「崇州呢?我瞧著咱們這兒莊稼長得也不輸他們。」
說起崇州,婦人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公子有所不知,莊稼長得再好,也是給別人種的。」
「這話怎麼說?」
「這樣的長勢,將將夠還春天借的種子糧罷了。」
「種子糧?」褚雲兮聽罷,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官府借糧,不是不算利息的嗎?」
「官府哪裡有糧借給我們,都是向縣上的大戶借的。」
「我聽說朝廷特意撥了賑災糧,官府怎麼會沒有糧呢?」
「朝廷撥了沒有,我們這些小百姓怎麼會知道,就算撥了,也到不了我們手裡。」他們正說著話,一名男子的聲音插進來,她回過頭,原是一個農夫,肩上扛著鋤頭,滿身的泥。
「這是我丈夫,說話粗,貴人們別理他。」婦人忙把他往屋裡推。
「我又沒說錯,你推我做什麼?」農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幾位貴人從哪來,打聽這些作甚?」
「不是打聽,只是閒聊起來,多問了一句。」陵淵笑著解釋。
「瞧你們帶個孩子,想來不是官府的人,前些時候里長還跟各家交待,說朝廷要來人,要大家小心說話,照我說,皇帝陛下怎麼會來我們這種地方。」
他不知怎麼接話,只是笑著應對,一旁的褚雲兮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官府也就騙騙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縣裡年年春天派人下來勸農,勸農勸農,莊稼是種了,可種到最後,收成好與不好,自己都缺衣少穿。」
「貴人們說說,這莊稼是給誰種的?」農夫說著,嘆了一口氣:「可要是不種,一家老小連口吃的都沒有。」
從農戶家出來,察覺褚雲兮表情凝重,陵淵低聲問:「在想什麼?」
她心頭亂糟糟的,胸中藏著一股無名之火:「糧食到不了百姓手裡,我們四處籌措,費的那些心又算什麼?」
第41章 太后又給您灌什麼迷魂湯……
「不算什麼。」陵淵想起方才所聽聞的事,不由捏緊拳頭:「只要百姓還餓著肚子,就不算什麼。」
「上位者殫精竭慮,底下民怨沸騰,然而朝中有些人欺上瞞下,不管是科考入仕還是靠著祖輩蔭封,一旦當了官掌了權,從上到下,人人都有自己的盤算,這樣的大周天下,怎麼會好?」
「褚雲兮,我們做的,還遠遠不夠。」
他凝望著她,眼眸清亮,瞳孔漆黑如墨,她甚至能依稀看到自己的影子:「是啊,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