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出,台下大家面上雖然堆笑,卻多少帶了幾分奇異。
若是凝辛夷一開場就這樣說,大家可能還要相信幾分。可之前那一套實在過分嫻熟了些的敲打後再給一顆蜜棗的操作下來,誰還可能將她真的看做一竅不通的閨閣少女。
這下謝晏兮徹底確定了。
面前這位凝家小姐,實在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主打一個能屈能伸,毫無包袱。他毫不懷疑,如果有需要,她還能展露出更多誰也沒見過的樣子。
他正這麼想著,便見凝辛夷的目光含笑落了過來:「畢竟我也是今日才知,夫君原來也與我一樣,沒了諸位,是真的萬萬不行的。從今往後,謝府諸事也還要勞煩諸位多多上心。」
謝晏兮:「……」
謝晏兮不得不接住凝辛夷遞來的「怎麼原來也是個草包」的目光,硬著頭皮,露出了一個儘量顯得自己不問世事、除了打打殺殺平平妖以外,啥都不會的笑。
拆穿是不可能拆穿的,大家都把腹誹藏在心裡,嘴裡說著「自然自然」、「好說好說」、「都是份內事」,眼神還要儘可能真誠地對上這位年輕少夫人天真中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簡直像是一場看誰更真誠的演技比拼。
氣氛極好,眾人寒暄後,還被凝辛夷留下用了膳,說是她從神都凝府特意帶來的廚子,手藝尚可,略盡一些地主之誼,還請不要推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又豈有人會走。
反而是凝辛夷自己,敬了一圈酒,便推辭自己在此,不勝酒力,大家也難免拘束,回了書房。
書房的茶早就涼了,侍女們羅貫而入,手腳麻利地收拾乾淨,煮了新茶,又躡手躡腳地走了。
白日還沒有變得如冬季那般苦短,夕陽色暖,斜陽落入書房中,凝辛夷處理完今日的事情,想了想,雖然知道即便她什麼都不說,凝茂宏也還是會知道,但她還是提筆給凝茂宏寫了一封信,將今日來龍去脈盡數告知,喊了紫葵進來,將信寄出,這才揉了揉手腕,抬起頭來。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謝晏兮不知何時也已經坐在了書房裡。
他拎了把椅子,就坐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偌大的書房方才分明連那麼多人都可以盛下,此刻只剩他們兩個人,凝辛夷卻莫名覺得逼仄。
凝辛夷臉上的神色早就在她離開宴席時便已經一寸寸沉寂下來,所有那些演出來的浮誇都被她從眉尾眼角掃去,只剩下一低頭時剩下的沉靜。
謝晏兮就這麼拎著一杯冷茶,靜靜看著她。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
她抬頭落在他身上一眼,便已經復又垂首。
書頁翻過一頁,再一頁,直到光線斂去,將要點燈。
紫葵寄了書信回來,在窗外逡巡,哪敢推門而入,猶豫要不要揚聲。
房間里的那些燭燈卻都一盞盞亮了起來,三清之氣漫捲,也遮住了紫葵和院中人的五感六識。
燭影拖曳出長長的影子,謝晏兮就這樣晃著掌心的三清之氣,有些散漫地靠坐在那兒,一手搭在椅柄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被光線重新點亮的華服少女。
少女眉眼明媚,斂容垂眸,坐在那兒,就像是一幅美不勝收的畫。
謝晏兮像是在欣賞畫,也像是在審視一幅畫。
許久,空氣里終於響起了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