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去,在心中暗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一邊徒勞地想要盡力離開歸榣的身邊。
然而整個妖瘴都在歸榣的絕對掌控之中,她不過一伸手,一股大力便將苦苦掙扎著逃了幾步的趙宗抓了回來!
她眉眼張揚至極地看向懸崖彼岸的謝晏兮和凝辛夷:「你們若要阻我,我便倒要看看,是你們救他二人的速度快,還是我殺的速度更快!」
凝辛夷此刻難以出手,不由得抬眼去看謝晏兮,卻見他眼底晦澀一片,意味不明,似是有火焰燃燒其中,表面卻一派雲淡風輕,散漫無謂,仿佛真的在隔岸觀火。
濃郁的妖氣刺激了她的六感,讓她的洞淵之瞳在這一刻被動開啟,她分明能看到,這所謂懸崖峭壁,不過是幻術障眼法,嚇唬凡體之人尚可,但若是謝晏兮想要越過去殺歸榣,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起身,一個出劍。
歸榣在試探。
試探他二人的底線。
方才那些關於她熟背大徽律法的話語,是說給王典洲和趙宗聽,也是說給她和謝晏兮聽。
她賭的不是律法是否嚴明,是否深入人心。
在賭這兩名世家高門之子內心的公道。
當律令無法守衛公平時,她只得自己持劍。
她賭的是,公道二字,究竟能不能自在人心。
謝晏兮的目光穿過稠重妖氣,落在彼方的歸榣身上。
他這個人,在這樣面無表情地看人時,便如深淵一般難測,讓人摸不清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什麼,卻下意識會覺得他殺意沸騰。
就在凝辛夷忍不住開口阻他一阻時,他輕輕抬了抬眉。
然後,在王典洲和趙宗充滿了希冀的目光中,謝晏兮攤了攤手:「看來這一次,是我要食言了。懸崖高聳,我夫人身體不適又恐高,我總不能為了這兩個人,將她一人留在此地。」
言罷,他竟然就這麼向後一靠,耷拉下了眼皮,一副束手無策,不忍再看只得閉目嘆息的樣子。
凝辛夷:「……」
凝辛夷:「?」
她恐高?什麼時候的事情?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謝晏兮就這麼閉目養神,還仿佛能看到她望著他一言難盡的目光般,開口道:「夫人本來也不想讓我出手,不是嗎?」
凝辛夷本來都已經坐直了,打算好好理論一番,聞言又默默坐了回去。
行,恐高就恐高吧。
歸榣的唇邊終於露出了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她看向懸崖對策的目光也變得柔軟了一瞬。
但她的目光在轉向王典洲時,又重新變得冷厲。
或許曾經有過那麼一刻真心的蜜意,也或許他們的確相愛過那麼幾個瞬間。
但這樣的瞬間,轉瞬便被滔天恨意和血海深仇淹沒,連甜蜜都變得虛偽,淬毒,染血,成了最不堪的回憶。
歸榣持刀的手有些顫抖,落在王典洲身上時卻極穩。
王典洲從最初的慘叫,唾罵,斥責,逐漸變成了大口喘息下的沉默。
因為無論他說什麼,歸榣都只是堅定的,一片一片地剝下他的血肉,像是世間諸般聲響皆已不入她耳,她這一生,只剩下了此時最後的復仇。
他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無路可退。
只剩下了仇怨。
有火焰將歸榣的眼染成赤紅,她本良妖,每作惡一分,妖氣便會侵染她的神智一分,要將她拉入無盡深淵,變成作惡一方的怪物。
她不要變成真正的、喪失神智的墮妖。
她還有想要記得的人,想要做的最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