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的。」甄監使道:「雖不若往昔此事頻繁,但陵陽郡中大大小小的妖祟作亂,還是有那麼七八起,只是幸好平妖監到的都算及時,只有一處形成了妖瘴,折了兩名同僚,其餘幾次平妖還算順利,一點輕傷,最多半月,也就好全了。」
「百姓呢?」謝玄衣繼續問。
說到百姓,甄監使的面色還是有些發苦,他長長嘆了口氣:「不瞞大人說,我便是陵陽郡人。如今比之我幼時餓殍滿地的模樣早已大有改善,當今聖上宅心仁厚,以蒼生為重,大徽境內,已有了昔日安定富足的模樣,但……但妖祟面前,凡體之人便是再反抗,也如手無縛雞之力。我等奉陛下與國師大人之命鎮守於此,庇佑一方百姓,可就算我等乃修行之人,卻也到底是人。」
說到這裡,甄監使第一次抬起頭來,看向面前這位將自己蒙得幾乎只剩下一雙眼睛的年輕監使。
那雙眼睛的眼型極好,眼尾上挑,如冰雪般冷寂,不難想象此人有多麼姣好一張面容,和或許難以啟齒的過去。
甄監使沒有探究之意,他不過一方小監使,便是平時仗著平妖監的官威跋扈了些,卻到底算得上是庇佑一方的父母官:「玄監使,人力終有盡時。我等雖馬不停蹄,日以繼夜,可妖祟一事,哪怕晚了一時半刻,後果常常便是血流成河。」
謝玄衣終於掀起眼皮看他:「甄監使。」
甄監使一凜。
謝玄衣淡淡道:「若是有話,可以直說。你我本乃同僚,不必這般拐彎抹角。」
甄監使猶豫片刻,終是道:「刑泥巴這事,畢竟發生在鬧市區,如今市井之中眾說紛紜,猜測頗多,我怕……」
接下來的話,都不必他再說。
「事情尚未塵埃落定,現在就請洗心耳,是不合章程的。」謝玄衣道。
甄監使臉色微暗:「我當然知道這不符合流程,只是郡城之中,人流混雜,來往極大,今日還在郡城中的人,明日便不知要去往何方。下官只是怕,若是耽誤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謝玄衣沉吟不語,似是在思忖甄監使的提議。
監司外,謝晏兮輕輕拉了一下凝辛夷,將她要向前的腳步阻了一阻。
凝辛夷輕聲道:「這甄監使所憂不無道理,昨日雖然我目不能見,卻也聽到了許多人聲,其中多有恐懼猜測。去請洗心耳的確不合章程,可若是這洗心耳自己送上門來,斷沒有不要的道理吧?」
謝晏兮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這陵陽郡城平妖監的門檻,比你方才的邁步,還要再高一點。」
凝辛夷:「……」
往日里,她還要因著自己冒頂凝玉嬈的身份,咬牙溫婉說一句「多謝」出來。如今,她身份敗露,自然也懶得再偽裝。
凝辛夷輕輕嘆了口氣,陰陽怪氣道:「拘魂一事你不讓我出手,我還以為是夫君體恤我如今尚未康復。如今看來,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怎麼能是自作多情呢?」謝晏兮扶著她,看她穩穩越過門檻落步,才道:「夫人閉著眼睛也能做好的事情,我何需阻攔?」
凝辛夷縱使看不到,也忍不住向著謝晏兮的方向掃去一眼。
她的眼睛已經有了一些好轉,模糊能看到一些光影,不太真切,但這並不足以支撐她看清謝晏兮說這話時的表情。
他臉上是真切的讚揚,還是帶著譏誚的戲謔。
「我拘魂,你洗記憶,成交?」謝晏兮迎著她依然沉黑的眸子,聲音裡帶著幾乎有點輕佻的笑意。
凝辛夷:「……」
目盲,礙事。
看不到這人的笑意成分,就很難精準地對懟回去。
倒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謝晏兮這人,虛虛實實,真假難辨,眼見都不一定為實,更何況這樣看不到。
可扶著她的那隻手很穩,透過衣料傳來的溫度灼熱卻並不霸道,反而像是某種對她的支撐。
凝辛夷於是勉勉強強道:「行吧,暫且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