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在深入雁門郡後,早已變得不如陵陽郡那般平坦,黃沙一層又一層地覆在其上,讓平坦的官道變得顛簸且崎嶇,這一行便如古道西風,是真正的風塵僕僕。
凝辛夷下車時,只見那雙楠村頭的木質牌匾已經被風化得不像樣子,搖搖欲墜,被風吹得搖擺不定,似是下一刻就要墜落在地。牌匾上原本朱紅的字跡褪色大半,變成了沾染著些許黃沙的暗紅,一眼看去,簡直像是又南村。只是那又字的位置偏下,南的位置太右,這才顯出幾分怪異,讓人多看幾眼,才能看出這村子真正的名字。
只是看這村子模樣,或許也早就無人在意,這村落究竟叫什麼名字了。
牌坊之內,老屋舊舍頗多,雖然看起來都有些破敗,卻也有還未散盡的炊煙。
這一路見到了太多慘狀,如今見到雙楠村尚且有人煙,大家竟然不約而同地稍鬆了一口氣。
「竟然已經到了這個時辰。」元勘望了望天邊,倒是很有行路經驗:「公子,我先去探探路,看看有沒有哪家能暫留我們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他下馬,徒步入村。
凝辛夷稍微活動了一下腿腳,又頓了頓,忍不住繞到車後,小聲將口中的黃沙吐了出來:「好大的風沙。」
她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唇齒間便已經有了黃沙的顆粒感,帶著漫天的土腥味道,沒入喉舌,好不難受。
邊說,她邊看向謝晏兮:「方才你在車前,也是如此嗎?」
謝晏兮遞來一隻水袋:「涮涮嘴?」
凝辛夷接過來,甘甜入口,她滿嘴的土味終於衝散了一點,然而甘甜混雜了土味,更顯得奇怪。她神色古怪片刻,到底沒忍住,還是跑去一邊吐了。
少頃,她突然又意識到一件事:「等等,我們的水不都用來煮粥了嗎?你竟然私藏了一袋?」
謝晏兮這才道:「不是私藏,是才發現還多了這一袋水。」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幸好還有,否則我們嬌生慣養未經風沙的凝小姐難道要含著一嘴風沙進村嗎?」
凝辛夷:「……」
凝辛夷無言以對。
她在這邊與謝晏兮說笑,卻未發覺,那邊謝玄衣不知何時掀開車簾,一步踏入了車中。
「程祈年。」他平靜地坐在方才凝辛夷的位置,腰間的劍平放在膝蓋上:「方才你在車中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程祈年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那不知名的毒在他體內蟄伏,如今越是靠近雙楠村,他越是覺得自己的血中好像都有什麼東西在翻湧,讓他連這樣靠坐都很艱難。
但他卻沒有避開謝玄衣的問題,而是不避不讓地看向了他的劍,再看向他蒙面後只露出來的那雙眼:「我所說的,與玄監使又有什麼關係?又或者說,玄監使與謝大公子,又是什麼關係?玄監使真的姓玄嗎?謝大公子,真的姓謝嗎?」
「程祈年,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謝玄衣冷冷道:「你我同僚多年,共事許久,一同殺的妖也有十七八隻,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是好奇心這麼重的人?」
程祈年卻只苦笑一聲:「自然是有必須好奇的理由。」
謝玄衣靜靜看他片刻,手指輕輕摩挲劍柄,倏而道:「程祈年,你想死嗎?」
最後一縷殘陽消失在天地間,四野寂靜得可怕,有烏鴉振翅的聲音,旋即是落於枯枝樹梢發出的嘎嘎聲。
天穹從稠藍到漆黑,不過是眨眼一瞬間。
該是家家戶戶都點燃燈火的時候了。
然而目之所及,所有的光都滅了,整個雙楠村都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元勘卻還沒回來。
一聲古怪悠長的調子隨著打更的梆子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