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然站在那裡,睜眼再看,方才那一剎的血色地獄,卻仿佛只是幻覺。
謝玄衣猛地捂住了頭。
「阿滿,站著幹什麼,快下來呀!」表妹的聲音笑著響起來:「果子我不要啦,只要你來給我推鞦韆,我就原諒你!」
「是啊,不要果子啦,大夫人說今天晚上要準備好吃的給我們,若是吃果子吃飽了,豈不是虧了!」
一片笑聲響起,所有人都在向他招手,只要他從這裡縱身下去,便會被她們挽住胳膊,親親熱熱地向著碧湖邊的鞦韆架走去,再看到阿娘溫婉的面容,還能在她的懷中撒嬌,換來一句阿娘嗔怪的「這麼大年紀了,還不知羞」。
他都知道的。
只要他邁出這一步。
可他卻只是沉默地站在樹梢之上。
他不想眨眼,因為只要眨眼,煉獄般的場景就會再度浮現,仿佛要將他從這樣的夢幻美好中喚醒。
謝玄衣的唇邊有了苦澀的嗤笑。
謝家上下三百四十二條人命壓在他的心頭,他一刻也不敢忘,一刻也不能忘。那樣的血色煉獄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最深的烙印,在長水深牢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他睜開眼和閉上眼的黑暗裡,都是如出一轍的血,因為他曾經以為,只有血色可以沖刷這樣布滿血色的回憶,可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只要閉上眼,就會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
最刻骨也最痛楚的記憶,是絕無可能被忘記的。
怎麼會有人覺得,最甜蜜的幻夢就可以讓人忘記最痛徹心扉的一切,甘願在其中沉迷,再也不願意醒來呢?
真是荒唐可笑至極。
只是他還不想從這樣的夢裡醒來,不想眨眼,哪怕盛夏的風入眼,吹得有些生疼,還有些澀意。
他清醒地沉醉,不過是想要多聽幾聲帶著笑意的「阿滿」。
這個乳名,是阿娘給他起的,她說小滿勝萬全,希望他這一生富足充實,一切都是剛剛好,不用去很累地追求完美無缺,一切平安順意便好。
——「人生小滿勝萬全,何須多慮盈虧事。」
他知道,只要他現在跳下樹梢,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便可以看到這幅字掛在自己的案頭,那是他父親親筆寫下的、他閉著眼睛也能描繪出走勢的一筆一划。
人生可以有很多個三年。
但謝玄衣過去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世上也還能有這樣艱難、暗無天日、看不到前路有一絲光亮的三年。
如今這世間,只剩下一個人會如往昔那般喊他一聲「阿滿」了。
可他甚至不敢去看她認真的眼睛,因為他的人生已經爛透,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只剩下了眼瞳和腦中的「復仇」兩個大字。
他不是傻子,何嘗不能明白自己每每看到她與善淵似真似假的接觸時,他內心翻湧的感覺是什麼。
那是讓他自己都心驚,甚至不敢承認的情愫。
是他自己親手將她推給了他。
所有的謊言,一切的欺騙,這一場布局,都源於他。
他理所當然自吞惡果。
就像現在,他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虛假,虛假的溫度,虛假的笑容,虛假的夏風和漣漪。但他只是靜靜的,一瞬不瞬地看著這些哪怕只是虛假的一幕幕。=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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