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這位大太監在徽元帝心中的地位。
能令他在這等寒冬臘月的清晨親自相迎的,如今滿朝上下,也只有一人。
梁倚公公拱手笑道:「中書監大人,陛下口諭,天寒路滑,中書監大人乃國之棟樑,不得有失,特賜軟轎至御書房。」
凝茂宏微笑道:「勞煩梁公公跑這一趟了。」
又遙遙向著御書房的方向撩袍跪地,行了一個大禮,這才上了轎。
軟轎起轎時,他身邊的隨侍不動聲色地和梁公公衣袖交錯,已經遞了一張輕飄飄的銀票過去。
梁公公心安理得收了,知道轎中這位爺素來禮賢下士,出手闊綽得很,他小步跟了上去,凝茂宏果然側身下來,道:「昨日陛下……」
「平北候在御書房停了小半個時辰,陛下批了奏章後,歇在御書房,多用了一碗三白粥,還吃了兩塊糕點。」
凝茂宏頷首:「賞御膳房。」
梁倚公公微笑回道:「陛下已經賞過了。」
凝茂宏掃去一眼,仍是含笑:「陛下是陛下,我是我。」
梁倚公公只覺得自己周身像是被劍風颳過,恭謹應道:「是。」
兩人的身影沒入官道後,目睹了這一幕的大臣們雖然早已熟悉這一幕,也早就心知肚明當今對凝家家主的器重和信任,卻依然有人垂眸,默不作聲壓下眼中異色,也有人忍不住,輕啐一口,低聲罵道:「呸!如今滿朝都在他凝茂宏的掌心,這朝堂,都快要成了一言堂了!」
「慎言!」一旁同僚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既知道,怎能如此大聲!就不怕……」
同僚用手在脖子比了比。
那人眼中也閃過一絲懼色,口中卻依然道:「吾等御史,本就應該直言諫君!我當然也怕死,但總不能真的就任憑他一人獨大!我這一本,今日就是要參他的!」
同僚聞言大驚,愣在原地,等到那人昂首闊步走向前,這才忙不迭追了上去:「留步,三思,三思啊我的郝大人!你還有一家老小呢!況且,你倒是說說,他做事素來謹慎,你能參他什麼啊?」
……
「臣郝雲,今日想參凝茂宏凝中書監——」郝御史出列,朗聲出聲。
話才出口,滿朝已經像是被掀翻了桌子,倏而寂靜,又熱鬧起來。
「他要參誰?是我幻聽了嗎?」
「嘶,年紀大了,耳朵也是不好了。不如明日我便告老回鄉吧……」
「哈哈哈哈,居然有人要參凝大人?」
「說什麼呢?搞得好像咱們凝大人參不得一樣。」
「也是,御史台那幫瘋狗,逮著誰不咬兩口?我倒要看看,他們今日要參什麼!」
凝茂宏微笑站在百官最前,面無異色,像是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般平靜。
便聽龍座之上,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郝愛卿,你確定,你要參的人,是凝中書?」
正是徽元帝。
郝雲御史深吸一口氣,踏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陛下明鑑,古制有雲,唯諸侯三公可用山龍九章。可今日凝中書監所著朝服之上所繡,赫然便是山龍九章,與禮不合,實乃殿前僭越失儀。我大徽以禮治國,若縱容之,長此以往,禮制將廢,國本不保啊陛下!」
凝茂宏輕輕掀了掀眼皮,然後故作驚愕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揉了揉眼睛,大驚失色道:「這是山龍九章?我這上了年紀,眼神實在是不好,想來定是家中下人拿錯了衣服,繡錯了花樣!真是多謝郝大人為我指出,回家之後,我定當狠狠責罰這些辦事不力的下人!」
郝雲御史冷哼一聲:「笑話!凝中書治家之嚴,御下之能,我大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以下人搪塞,凝中書騙別人也就罷了,我大徽滿朝朝臣在此,有誰能信?!」
凝茂宏一臉苦笑,連連搖頭:「郝御史此言真是……真是讓人百口莫辯,行罷,就按你說的來問,滿朝……有誰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