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後兩人之間每一次的交談、簡訊往來一樣,李善情永遠自說自話,絲毫不看人的臉色:「原來你就是莊敘,我在新聞里見了很多次你的名字,沒怎麼見過你的照片。你長得很帥啊,不愛拍照嗎?」
這條簡訊莫名其妙,又無禮至極,莊敘有些不悅,回覆:「你是?」
「我們下午見過的,你猜猜我是誰。」
莊敘提問時,心中已經有所猜測,看見此信息,更十分確定對方的身份。想起下午對方那個令他不適的眼神,和一看便嬌生慣養的模樣,懶得與對方廢話,沒有回覆。
過了只三分鐘,對方急不可耐地吐露了真相,又發了一條過來:「我叫李善情,是為你打官司的周律師的兒子,你猜到沒有?」
「 你怎麼拿到我手機號的?」莊敘問。
「當然是我算出來的,我是算命大師,我還算到你和那個韓邈的官司你會贏。」
這回答與說話方式,都實在幼稚。誰來猜都猜得到,莊敘的號碼當然是這位不聽話的青少年,從母親手機里偷來的。嚴格來說,此事還涉及周律師對客戶隱私的泄漏,好在莊敘寬容,沒打算追究,不過也沒回復,繼續看文章了。
不久後,李善情再次兀自發來:「如果你贏了,就是本大師算對了,對不對?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莊敘讀一篇文章,本就因為李善情不停的消息,看得斷斷續續,這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也讀不下去,不耐煩地回:「別再給我發消息,否則我會直接轉發給周律師。」
「不要啊!對不起嘛。別發給我媽媽!」
李善情立刻回復幾個哭臉,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長段:「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對維原生科和SyncPulse非常感興趣。三年前SyncPulse開展大規模軍用的新聞第一次出現,我就已經在關注了,去年還在青少年科技創新賽上做過第四代醫療緩釋器構想模型,拿了金獎的,你爸爸都親自回復了我,你怎麼能對一個好學求知的高中生這麼凶呢?」
除了最後一句話之外,李善情終於不再完全地裝神弄鬼、胡言亂語,成功讓莊敘打消了屏蔽他、再去對周律師告狀的念頭,也確實引起了莊敘的興趣。
糾結片刻,莊敘放棄繼續閱讀,合起期刊,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忍不住回了消息:「我父親回復了你什麼?」
沒等多久,李善情發來一張照片,是他的獎狀和一封信。
信上字跡的確屬於莊敘的父親,寫的是:「善情:有幸在高中生科技展見到如此成熟的作品,頗感後生可畏。維原生物科技集團期盼有你的未來!」落款「莊智誠」。
緊接著,李善情又對莊敘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把這封信送給你,也算是你爸爸的遺物了。我真的沒有惡意,你別生氣啦。」
李善情的孩子氣和大方,忽然讓莊敘的不悅顯得有些太過計較。莊敘想了想,放緩了語氣:「我父親寫給你的,你留著吧。」
「好吧,你想要了可以再告訴我。」李善情這樣說,卻又緊接著發問:「那我以後要是有不懂的問題,可不可以來問你?」
察覺到對方明顯的得寸進尺,莊敘沒有心軟、斷然拒絕:「我是周律師的客戶,不是你的家教,如果有問題,建議你詢問老師。我不告知周律師,你也盡少給我發消息。沒重要的事我不會回。」
不過出於禮貌,他把李善情的號碼存了下來。
而李善情說:「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大客戶。晚安。」
幾年後,有名記者寫一篇李善情的人物專稿,採訪到他大學時實驗室的同學。
同學已在某大型藥企的研究室工作,提起李善情又愛又恨:「Noah太聰明,是個很擅長玩弄人心的傢伙,只要他想,他可以變成你最好的朋友。但Noah總有他的目的,和他相處絕不能大意,否則就會陷進他的詭計,幫他連續處理好幾個月的數據。」
莊敘那天恰好見到這本雜誌,封面上寫有「李善情」三個大字,隨手拿起翻閱。
專稿寫李善情的人生經歷還算詳實,不過遣詞用句稍顯保守,沒能寫盡李善情的性格,不知是不是他的公關團隊出了力。
李善情人並不如其名,他不善於共情,只善於死纏爛打,又是個利益至上的賭徒,永遠用最理所應當的態度,做最隨意而缺乏道德底線的事。
莊敘就曾識人不清,掉以輕心,才比誰都了解李善情的劣根性,也自認比誰都防備。
不過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李善情本人,十九歲第一次見面那天,莊敘入睡後,並未夢見車禍和滿地的血,而是夢見了李善情。
如果被李善情知道,他肯定要得意忘形,但夢中那名孱弱的少年比後來莊敘認識到的真實李善情要乖太多。
他老實地坐在扶手椅里,莊敘走到他的面前,他對莊敘露出一個支持的笑容,說:「莊敘,我算到了,這官司你們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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