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窘,侷促令他的的嗓子有些干啞,聲線也有些低,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帶著不均勻的喘息聲,「臣,參見公主殿下。」
他的腳步,不敢向前邁上一步,仿佛進一寸便要重新陷入無盡的漩渦之中。
「幾月未見,本公主一直想找個機會同安少卿說聲抱歉,上次的提議,是本公主太過魯莽,還請安少卿不要介懷,就此忘記吧。」
如何能忘記?探春宴上那一日,他彷如登上了雲間天梯,飄飄然不知所以。
他拱手低眉,恭敬地向她行禮,「此事臣早已釋然,還未恭祝公主殿下前些日子的新婚大喜,是臣的失職。」
彎下的腰脊,掩藏的是複雜的眸光。
「如此便好,安少卿為人豁達,本公主亦很想交你這個朋友。」
「臣惶恐。」
姜采盈有些猶疑地看著他,怎地安少卿受寒了麼,聲線低沉,鼻腔也哽著,回話都不自然。
「方才本公主與令妹還說起過安少卿領命南下治水的事情,此行路途遙遠,江南地形又複雜,安少卿可需小心些,一路平安。」
多餘的話,她不便再多說。事關他性命,安清嵐回去後定會轉告。
「多,多謝公主殿下...」安禮弘喉結輕輕滾動幾下,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不知幾次,卻最終還是止不住,「聽聞公主前兩日又染了風寒,不知是否已經痊癒?」
在心中預演了幾遍,措辭,停頓和語氣,都自認為坦蕩,方才敢問出口。這只是一個臣子出於禮節對於皇室公主的問候,僅此而已。
可誰曾想,一聲冷冽低沉的呵斥打破了他的幻想。
走道外的聲音由遠及近,還有安清嵐在外頭的驚呼,「大司馬...你現在還不能進去...」
...晚了。
她的聲線心虛地,漸漸弱下去。安禮弘再後撤一步,臉色有些惶然,俯首道:「見過大司馬。」
衛衡大步跨過門檻,經過安禮弘時,凌厲陰沉的視線從他的頸側掃過去,而後他被無視。
餘光之中,眼前兩人在氤氳的茶香里身影重疊。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固執地攥緊她的手,「回家。」
只需兩個字。足以在他和他們二人之間劃下一道深深的溝壑,時刻提醒著他心內的不該有的僭越。
姜采盈怒瞪衛衡,二人氣勢僵持著,「放手。」
「怎麼,怕被人瞧見麼?」衛衡咬牙切齒,一根一根地將她的手指掰開,然後十指相扣,挑釁的餘光掃過安禮弘。
「大司馬,公主...臣家中還有明日出發需準備的事情,若無吩咐,臣請先行告退。」
在他二人的餘光之中,安禮弘艱難轉身,一步兩步想要離開。淬了冰渣的聲音忽然陰惻惻地從背後傳來,「安少卿,一路走好。」
同為男人,他騙不過衛衡。衛衡的不戳破,反倒推倒了他心中最後一道防線,他連面龐因羞愧而急劇變紅,他邁開步伐,身後似有什麼洪水猛獸追著一般。
「兄長?等等我。」
追到惜春坊門口,安清嵐的步子這才歇了下來,「兄長,你無礙吧?」她有些憂慮,兄長的神態有些失魂落魄,眼神也無助地渙散著,「你跟公主殿下究竟怎麼了?」
大街上已有人在默默看過來,安清嵐急切地嘆氣,將人拖到了馬車上去,「回府。」
車輪緩緩碾過石板路面,拐過幾處繁雜的市集口,安禮弘的聲音才低低地傳來,「婉婉,先不用回府。」
「不回府?」
「忠肅侯府的何文澤,邀我今夜去醉芳居喝酒為我踐行。」
安清嵐怒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喝酒?」話畢,她看著兄長略顯頹喪的神態,再次嘆氣,「今夜兄長想喝,那便喝吧。不過,何文澤那人整日沒個正形兒,我不放心。兄長若想喝,我陪你。」
安禮弘聞言,抬眸看了看她。印象之中婉婉向來端莊守節,並不愛沾染酒氣。
安清嵐挑眉,苦笑一聲,「怎麼,就只准兄長黯然神傷麼,我也有許多無奈煩心之事,正想一醉解千愁呢。」
他頭垂得更低些,「是哥哥無用,無法護住你。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愛權勢名利,更不想入宮爭寵。」
......
安清嵐默然片刻,才擠出一個笑容來,「也不一定呢,沒準日後我手段了得,能夠引陛下為我散盡宮妃,獨寵我一人。到時候,咱們安家又能在京城橫著走了...」
安禮弘最終還是扯了扯嘴角,忍俊不禁。
「走吧,今晚不醉不歸...」
###
衛府。
陽光正濃,姜采盈精力充沛地站在廊院腳下,指揮著手底下的人小心將東西搬來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