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親昵,令姜采盈有些不自在,她又陷入在白日裡辛夫人那番語重心長的話中。
「你怎麼了?」衛衡注意到她臉色突變,「可是身子有不舒服之處?」
「沒有,」姜采盈斂去眼中眸光,轉移話題,「既是鐵證,移交刑部問罪歸檔就行,想必陛下此時一定震怒不已。」
提及陛下,姜采盈心中更加重一聲怨嘆。她嫁入衛府已有數月,竟是還未進過宮。
陛下,在躲著她。
「不。」衛衡的眼眸盯著天花板,「匡沉瑾將此事按下未表,陛下尚不知情。」
「為何?」姜采盈止不住微訝,若她沒記錯,匡沉瑾正是陛下破格提拔,用於對付衛衡的又一把利刃。
以匡沉瑾心性,當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衛衡給收買。
「因為貪污軍餉一事,還牽連到了兵部。戶部虧空的軍餉,有一大半流向了兵部,白玉棲在劫難逃。」
兵部侍郎白玉棲?姜采盈對此人有印象,他是白玉芙的兄長。上次衛衡與幕僚們討論江南治水的人選時,也曾提到過他。
「聽說此人行事木訥不懂變通,因此在朝中樹敵不少。貪污軍餉一事,當與他無干係吧?在他之上,不是還有個兵部尚書王煬麼?」
「王煬自然死罪難免,至於白玉棲,革職或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嚴重點,恐怕整個白家都得受牽連。如今,白家老太太四處求人幫忙,匡沉瑾無奈之下,才找到了我。」
「白家失勢與匡沉瑾又有何干,此時接下這個燙手山芋,恐怕不是明智之選吧。」
「你久未出府門怕是不清楚,匡侍郎府中之妻,正是白家之表親。」
這麼一說,姜采盈倒是徹底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事...」這位表小姐的母親,正是如今白家老太太的嫡親女兒,白絡。當年白駱南下遊玩時看上一文弱書生,便不顧白家老太太的反對,毅然低嫁到了宿縣,生下一個女兒,便是如今的匡沉瑾之妻,林素微。
兩家本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匡沉瑾被陛下破格提拔之後入了京城,白家見陛下有意扶持新貴,打壓京城世家,便也生出了籠絡匡沉瑾之心,匡沉瑾亦想快速在京城站穩腳跟,於是匡白兩家自然漸漸熟絡起來。
姜采盈譏諷道,「恐怕在外界看來,匡沉瑾對於他這位妻子,也算是極好。」
那雪姬娘子呢?
或許辛夫人說的是對的,對於男人來說,感情無需專一,只是錦上添花之物。
衛衡不知姜采盈心中所想,只覺得她眼眸突然冷了下來,「所以,匡沉瑾找到你,是想用戶部尚書朱淵之命換你相救白玉棲,助白家度過難關?」
既然貪污軍餉之事起於戶部,那麼戶部尚書朱淵必定也脫不了干係,而眾所周知,朱淵是衛衡的人。
「匡沉瑾確有此意。只是他沒想到我也無能為力,兵部...非我能力範圍之內。」
姜采盈脫口而出,「是麼?匡沉瑾為何不如實上稟陛下,而後按照司法程序懲處涉案人員,而非要捨近求遠來求你?」
「是他不敢賭白玉棲是否真的無辜麼,還是因為如今六部盡數握在你手中,他不敢冒險,所以寧願以朱淵之命相挾,讓你不要左右刑部司法,以此保全白玉棲?」
衛衡定定地看著姜采盈,眉骨在月色的斜射下投出一道暗影,將他的臉分成明暗兩半,「你是這麼想的?」
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凌厲。
她避開衛衡的目光,背過身去,「不然呢?」心底卻翻湧起遲疑——他這般鎮定,是當真問心無愧,還是......早已布好退路?「我不信,你沒有法子救出白玉棲。」
一聲冷斥,從衛衡的鼻腔溢出,「你說的對,我確實有辦法。」
姜采盈目光沉了下來。
背後傳來的聲音薄涼,浸著寒夜的涼氣,「匡沉瑾在追查過程中,發現了大量沈寂與淮西李氏互通的書信...其中明確記載了被貪污的軍餉去處,八成是通過兵部輸送到了淮西郡。因此事直接牽連到淮西李氏,所以匡沉瑾才不敢妄動,向陛下稟告。」
此話一出,姜采盈指尖驀地一顫,心中寒涼。淮西李氏已經快要將大雲社稷給蠹空了,可陛下卻還是一心想著...以李氏為刃,斬衛衡這個佞臣。
姜采盈垂下眼睫,唇瓣微抿。是她錯怪了衛衡。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道歉,只低聲道:「我……」
衛衡見她眉間輕蹙,眸中水光微漾,方才那點惱意瞬間消散。他低笑一聲,忽地傾身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帶著幾分懲罰的意味,卻又溫柔至極。
他指尖撫過她的臉頰,聲音低沉而縱容,「這次便算了,不與你計較。」
「但日後若再隨意疑我,可不止這麼簡單了。」
姜采盈抬眸望著衛衡,心頭泛起一絲茫然。
他替她遮擋過風雨,卻也與漩渦糾纏不清。若說他是好人,他曾手段狠絕;若說他是壞人,他待她卻又處處庇護。
衛衡,我究竟能不能信你?
衛衡並未深究,就此揭過後又繼續將情形說與姜采盈聽,「私刑之下,沈寂在供詞中終於招認,其中提到了李滄。為坐實淮西李氏貪污的鐵證,確保萬無一失,匡沉瑾正到處尋找李滄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