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見狀,指尖絞著帕子,眼神有些飄忽,直至對上衛衡深沉薄怒的眸子,這才硬著頭皮繼續道:
「後來,淮西侯在汝城之中煽動民怨,引發了百姓當街砸搶,真州郡守劉維派兵鎮壓,士兵傷亡較重。淮西侯不費一兵一卒,就在汝城中積累了一呼百應的名望,這令劉維心生不滿。雙方嫌隙之下,城內又發動了一次暴動。」
「暴亂之下,李慕以聖旨之名,成功策反真州駐紮在汝城的士兵,劉維在倉皇逃走的過程中,被淮西世子李漠一箭射穿脖頸,不治而亡。」
姜采盈猛地後退半步,指尖掐進掌心,不可置信,「死了?」
春娘垂眸頷首,「...是。」
「後來...郭大人與安少卿請求周邊三州州牧發兵援助,大開城門接納汝城逃竄的百姓,暴動才算穩定了下來。」
解決完暴亂之後,郭欽親自將春娘送上了回陵都的馬車。
「只是目前,方世昭卻與淮西侯狼狽為奸,據城為守,大有垂死抵抗之意。」
姜采盈聞言,不禁皺眉,「怎麼,難道陛下捉拿淮西李氏的詔令還未傳到江南各州府郡麼?」
方才她醒時,攬月曾提到自她被李滄從衛府中擄去後,陵都城百姓對淮西李氏頗有不滿。為平眾怒,陛下已經下旨明昭抓捕淮西李氏一族人,玄鐵軍已經拔軍西北郡,奏報也加急派發到了十三州府。
若方世昭得此詔令,怎可能再聽從李慕之言,繼續行謀逆之事?
「許是...」春娘言語遲鈍,凝眉半刻。
正這時,一旁的衛衡卻沉著眸子出聲,「方世昭已釀下大錯,加之他已經失信於汝城百姓,想必即便伏法此生仕途也已經無望,鋌而走險也是有可能的。」
「是,是的。」春娘的手心在袖中握緊,在一旁搭腔。她的餘光忍不住往上座的姜采盈看去,只見她神情恍然,有些心不在焉。
春娘有些欲言又止。
眸光流轉之間,對上衛衡如毒蛇一般銳利陰鷙的眼睛,頓時噤了聲。
再待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春娘請辭。兩人之間並無過深的交情,所以姜采盈也未挽留,只是口頭上客氣讓衛衡起身相送。
春娘身為衛衡下屬本該婉拒,可沒想到衛衡卻先一步起身往庭院外走去,春娘有些錯愕,不過也隨即跟上去。
朱門之外,衛衡的氣壓低得嚇人。
春娘惶恐下跪。
「管住你的嘴,不該說的永遠不要讓她知道。」
春娘冷汗涔涔,「是。」
「惜春坊已經暫時被官府關停,這些日子你便回無憂谷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要再回京。另外,傳令下去,命暗衛盯緊雪姬娘子,她最近和匡沉瑾似乎走得很近。」
春娘恭敬頷首,「屬下遵命。」
「還有...」衛衡目光放遠,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劉維,儘管處理掉。」
聞言,春娘眼中閃過一絲怔然。可抬眸時,衛衡已經邁開步子,衣袂翻飛掠出數丈,消失在曲折的迴廊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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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汝城的奏報經由并州州牧傳到陵都,方世昭與淮西侯造反之心人盡皆知。朝廷的風向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倒向一邊。原先淮西侯的同黨如今在朝中夾著尾巴做人,低調得很。
市民百姓熱議沸騰,惜春坊還未開放,城中說書時評的茶館酒樓則日日爆滿。
攬月將近日府外的大事說給姜采盈聽的時候,姜采盈正躺在院外的椅榻上乘涼,「攬月,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
「怪?」攬月有些茫然,手中卻一邊為她點上驅蚊的香燭,「公主,如今淮西李氏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您...是不高興麼?」
攬月斟酌著用語,她不確定公主是否還對從前的淮西世子存有舊情。
「高興,本公主當然高興。」
她做夢都想著能夠將淮西李氏繩之於法。按照目前的局勢,西北淮西郡大概率已經被玄鐵軍給扣下。
淮西李氏府邸上下三百餘口人,女眷充妓,男丁被押解入京。其餘涉嫌謀逆人員,一併打入天牢等候刑部和大理寺審訊發落。
如今,只剩淮西李氏父子固守汝城,苟延殘喘,成不了大事。一切靜待塵埃落定,她本該徹底放下心來的。
可姜采盈心裡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她止不住凝眉思忖,「我只是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有些...太過於巧合。」
「巧合?」
「說不上來...」
李滄既然能在臨死前說出真州劉維的名字,此人定然不簡單。可他,竟然就這麼死了?
她細細回憶著那日春娘回話事的神態,言語閃爍,似乎有所顧忌。姜采盈內心煩悶,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晚膳過後,姜采盈照例入了藥浴。
熱池之中,水霧氤氳,也暫時將她的愁思滌盪幾分。她靠在桶壁邊上閉目養神,外頭喬生傳來話,說衛衡今晚有要事在身,便不過來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