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見到他神色平靜,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階下囚的處境。
梁寰放了幾張照片在虛擬屏幕上,推到了裴仲面前,不急不緩道:「這是虞萬垚被刺殺後房間的監控,可惜晶片被人毀了,但我們還是想辦法恢復了一部分,上面顯示這個時間段除了我,只有你出入過別墅。當時我只是將裡面的保鏢打暈,並沒有殺了他們,可等我再帶人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都死了。而且當天不止保鏢被殺,我交給虞萬垚的治療儀也被人帶走了,裴仲,你有什麼頭緒嗎?」
裴仲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黑市死幾個人很正常,他們本來就是沒有身份的黑戶,難道你還能將我告上法庭?」
梁寰笑道:「自然是不能的,我只是好奇你這樣做的原因。」
裴仲沉默下來。
「不想說也沒關係。」梁寰十分寬容道,「據我所知,虞萬垚曾經收養了你,還將你送去了軍校,所以你替他辦事很正常。幾個月前,我流落到了黑市下層,關鍵時刻是虞萬垚出現帶走了我,然後我奉他的命去接近厲曜,聽說當時你也在場;可是我和厲曜結婚後又收到了一則通訊,對方說是一位『先生』派給我的任務接近厲曜盜取黑匣子,還用官能症威脅我,讓我阻止厲曜參加傭兵大賽,去你的原子機甲修理店拿檢測儀和特效藥。」
「我一直以為這位『先生』代指的就是虞先生,可後來我卻發現虞萬垚剛開始似乎並不知道我有官能症的事情。」梁寰笑道,「這就有趣了,先生和虞先生都想要黎明計劃的黑匣子,如果他們不是一夥的,按照常理,應該會派兩撥人去接近厲曜;如果他們是一夥的,那也應該是單線任務,在任務重複的情況下,我這種具體執行者有一個上司就夠了,可他們看上去似乎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而我的上線卻又同時歸攏在了你一個人身上。」
裴仲的機械手指有些小幅度的晃動,發出了細微的電流聲。
「所以我猜測,我原本應該是軍部派來的人,厲曜一開始就說我在一區長大,那他們給我的身份應該是落魄的富人,安排你在黑市接應我,任務是三個月之內拿到關於黎明計劃的黑匣子。這個計劃安排得不能說精密,但也算合理。」梁寰道,「可是有人故意破壞了計劃,讓我到了黑市,安排我接觸到了虞萬垚。」
裴仲終於抬起眼睛來看向他。
「虞萬垚也想要黑匣子,我很難推測他的動機,也許是因為他和凌鋯交好,於是和軍部存在著某種聯繫,接受了同樣的任務,卻和先生不屬於同一派別……不過這不重要。」梁寰看著他的眼睛,「故意破壞安排的人,也許是為了借軍部的手幫自己趁機除掉虞萬垚,也許是對厲曜心存些許不忍,所以故意讓整個計劃變得漏洞百出,又或者兩者都有。」
「裴仲,你猜他到底是哪一種呢?」
裴仲不為所動:「這些只是你的猜測,梁寰。」
「那就說一點不是猜測的問題。」梁寰笑道,「我對你並不了解,但對厲曜是個什麼樣的人非常清楚。如果照你所說,你這雙手是被他廢的,甚至說只是因為他導致的,那他對你的態度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輕鬆——他是第一組探索隊的隊長,而你是他的隊員,你們之間配合非常默契。」
「他的責任心這麼強,如果你的手和他有關,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你,這種愧疚甚至有可能伴隨他一生。」梁寰笑道,「可惜沒有,有危險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來充當副手,共同承擔保護者的角色。」
裴仲道:「我們曾經是軍校的同學,在我被退學之前,我們經常在一起訓練,這很正常。」
「被退學。」梁寰品味著這三個字,「那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還會效忠軍部,甚至還決心除掉虞萬垚?」
「你好奇得太多了。」裴仲冷冷道,「你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這些猜測。」
「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任何證據。」梁寰笑眯眯道,「可這裡是黑市,不需要證據,就像你說的,黑市死幾個人很正常,包括你。」
裴仲冷淡道:「那就動手吧,別廢話。」
梁寰起身道,將一個皺巴巴的咖啡包裝袋推到了他面前:「那你還記得這個嗎?」
裴仲掃了一眼。
「這東西不止能增強精神力,還會誘使輻射感染加重,當時我臉上有光狙留下的傷口,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精神力嚴重紊亂。」梁寰笑道,「如果不是我留下了光狙的定位晶片被厲曜發現,服用增強劑後會進一步使感染加重,再拖上幾個小時我可以死得悄無聲息。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情是暮泊做的,現在卻改變了想法。」
「只要我一死,軍部利用我盜取黑匣子的這項計劃就會徹底宣告失敗,而且你也利用我殺死了虞萬垚,如果我前面的猜測正確,你甚至替自己的上司消滅了對手的一個黑市下線,任務即便失敗不會受到多少苛責,而厲曜安然無恙,誰都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裴仲扯了扯嘴角,眼神終於徹底變得冰冷。
「裴仲,你很聰明,下手也夠狠,將三方人耍得團團轉。」梁寰拿起那條咖啡的包裝袋,「如果不是最後黑市突然出現精神波污染,或許你現在已經離開黑市功成身退。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是什麼事情推遲了你離開的時間,讓你恰好趕上了精神污染最嚴重的峰值?」
螺絲上打好的孔洞圓潤飽滿,顏色鮮艷的鉸鏈從孔洞中穿過,艾小力和候諳諳一群小孩拖著自己的寵物在街上瘋跑。
距離黑市大規模官能症爆發已經過去了幾天,當時感染最嚴重的是孩子,但恢復得最快的還是他們,他們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無論經歷過什麼可怕的事情,醒來後對這個世界仍舊抱有最熱烈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