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屢試不爽。
這次也是如此,看謝丞相又沒捨得下手,便知道他的氣頃刻消了大半,棕山很有眼色地跪下去,解釋道:「少爺近日食欲不振,頭痛難忍,請了大夫來也說不出緣由,所以……所以少爺才不得不想了這個辦法。」
他刻意隱瞞了三天前的事,只挑該說的,還頗為添油加醋了一番,為謝明夷塑造一個病弱的小可憐形象。
謝明夷連連點頭,作拭淚狀,「是啊,爹,兒子神思恍惚,便覺得自己是招惹了妖邪,這才請了些巫祝,兒子怎樣邪氣入體都不要緊,可丞相府上下的安危才最重要啊,若是您回來後遭遇什麼不測……」
「胡說八道!」謝丞相黑了臉。
謝明夷連忙噤聲。
「什麼妖邪!必是你平日裡怠惰懶散,一步路也不肯多走,一塊肉也不肯多吃,比千金小姐還嬌貴,這才生出了這些富貴病來。」謝丞相話里話外不容置疑。
謝明夷只得點頭稱是:「父親大人教訓得對,兒子這便回房休息,改日便開始強身健體……」
「我看不必了!」謝丞相打斷了他,目光中帶著審視,「要強身健體,何需改日?你姐姐懷了龍胎,現下已有七個月了。聖上要太子他們去銀屏山祈福,你跟著去就是了。」
謝明夷的身體突然搖搖晃晃起來,暈頭轉向似的,皺眉扶著腦袋,嘴裡喃喃自語:「我的頭好難受……我好像又病重了……棕山,快去叫大夫……」
「是,少爺。」棕山拔腿就要走。
「站住!不許去。」謝丞相不留情地拆穿:「要裝也裝得像一些,天底下沒有不懂兒子的爹!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你必須準時出現在皇宮,介時跟太子他們一起上山。」
謝明夷慘叫一聲。
「對了,為了強身健體,你不許坐轎子,也不許坐馬車,別人家的孩兒都騎馬,明天你也給我騎馬去。」謝丞相又道。
謝明夷慘叫兩聲。
謝丞相對他的哀嚎毫不理會,徑直走到清暉池旁,下達了命令。
「把這群坑蒙拐騙的給我趕出去!」
謝明夷不慘叫了,他得省著點力氣。
「少爺,這下該怎麼辦?」棕山問。
謝明夷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將軟榻上金絲軟枕扔出去,憤恨道:「這個亭子叫聽雪閣,對吧?」
棕山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點點頭。
「給我改了!這名字難聽難聽真難聽,還聽雪,雪哪裡有聲音?」
「那少爺想改成什麼?」
「隨便,聽雨聽雷聽呼嚕都行,就是不許聽雪!以後別讓我看見雪這個字!」
他最討厭雪了!
-
次日卯時。
宮門前。
謝明夷跨坐在一匹棗紅駿馬上,頭上戴著攢金玉冠,身穿朱紅圓領袍,腳蹬黑緞長靴,暗金雲紋的腰帶束得極緊,勾勒出纖細腰身,腰間還掛著合乎禮儀的各色長穗香囊。
旁人打眼一看,便覺不凡。
他正一手抓著蛇紋軟鞭,一手抓著韁繩,整個人坐得挺直,身後是紅牆金瓦,清晨的朝陽照耀在他矜貴冷淡的臉上,顯得格外耀眼。
周圍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雖都是盛裝出席,可跟謝明夷比起來,卻顯得黯淡無光一般。
他們不由得聚集起來,閒談的同時,目光卻似有似無地落在謝明夷身上,連話語間也多了幾分試探,都等著別人先開始討論這位小國舅。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謝明夷對這些關注全然不知,他看似處變不驚,實際上卻已經在心裡問候了陸微雪八百遍。
他真的受夠了!
自從六年前出了那事之後,他就不再騎馬。
換句話說,他恐懼騎馬。
這次被迫騎上馬,謝明夷渾身僵硬,一路騎到宮門,已經將他所有的力氣耗盡。
若要他一路就這麼騎馬到山頂,那可真要了他的命。
謝丞相一大早就起來,親眼看著謝明夷騎上馬離開丞相府,導致他根本沒辦法偷偷坐轎子或馬車。
真是親爹!
就在此時,謝明夷突然瞥到,隊伍的最後,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古樸典雅,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大體似乎舊了一些,但細看下來,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必然不是出自小門小戶之手。
放眼望去,這偌大的宮門前,竟只有這麼一輛馬車,其他人則全部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