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津義「撲哧」一笑,「哪有人自己給自己這樣開脫的?你真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麼。
耳邊安靜了一瞬,正糾結要不要再勉強吃一口紅豆湯圓的謝明夷狐疑地抬起臉,卻正對上男人眼眸中的哀痛。
這份傷痛跨越了歲月,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謝明夷心上。
陸津義看著他,就像在透過他的臉,看著另外一個人。
一個與謝明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卻沒有絲毫切實交際的人。
「王叔。」
一道冷漠的聲音在門口傳來。
謝明夷大夢初醒般抬起頭,看到走進門的陸微雪,他似乎是急匆匆地趕來的,氣息有些不穩,聲音里都帶了點喘息,模樣慌亂,跟唯恐什麼東西被奪走似的。
「陸微雪,你還敢過來?」
謝明夷一下子來氣了,把筷子砸在地上。他跟陸微雪的帳越積越多,看來是算不完了!
陸微雪深深地看了陸津義一眼,選擇先哄謝明夷。
他好脾氣地幫他謝明夷起了筷子,規規矩矩地放回桌子上,又扯了扯他的袖口,一雙眼睛裡寫滿了真摯。
「舅舅,跟我走吧。」
謝明夷眉頭一蹙,沒好氣道:「去哪?」
「自是回丞相府,舅舅在外宿了一夜,相府那邊可是擔心壞了,舅舅不要在此久留,還是快些回去的好。」陸微雪循循善誘。
謝明夷被他「舅舅來」「舅舅去」的繞得頭都快暈了,一把掙開了袖子,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非把我帶到這裡,父親用得著擔心嗎?」
「都是我的錯。」陸微雪垂下眼眸,柔聲哄他:「舅舅想怎麼罰我都行,但還是先走吧,相府的馬車就在外面等著,是棕山來接舅舅了,舅舅難道願意讓他一直等著?」
不得不說陸微雪的口才是真的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心再冷的人都得被他說動了。
謝明夷不得不點下了頭,「好吧,但是懷王殿下……」
「王叔不過是來找我對弈的,並無什麼要緊事,現在舅舅要走了,他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對吧?」
陸微雪面朝向陸津義,似笑非笑道。
陸津義看出陸微雪眼裡的不悅,垂了下眸,轉而又溫柔笑開,「九皇子說得上,小國舅只管去就是了,代本王向丞相大人問安。」
謝明夷只得收起了顧慮,站起來走出去。
即將踏出門的前一刻,他突然轉過身,道:「懷王殿下,您的簫聲,真的很好聽。」
少年神情認真,雙眼澄澈,是誠心誠意的讚嘆。
陸津義愣了一下,隨即笑笑:「謝謝。」
陸微雪冷冷地看了懷王一眼,眼中划過一絲陰鷙,卻極快地轉過臉去,溫聲提醒道:「舅舅,走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很久後,陸津義臉上掛著的笑容才漸漸消失。
他不笑時也是緊繃著的,現在卻松垮下來,一張俊雅的臉仿佛蒼老了十歲。
他獨自坐在屋裡,面對滿滿一桌的美味佳肴,卻毫無半分胃口。
都是特意叮囑過的易消化的食物,還有不少符合孩童口味的甜食。
陸津義將玉簫拿出來,細細端詳。
他自嘲地笑笑,嘴角苦澀。
雲層遮蔽了屋外的陽光,一時間,眼前視線有些昏暗。
陸津義估摸著玉簫上掛著的紅墜,思緒被拉得很遠,忍不住像無數次獨處時那樣,陷入追憶,喃喃自語:
「宓兒,你的孩子,很好……」
他的嘆息很輕,卻悠長,久遠。
——
三日後。
丞相府。
謝明夷一直惴惴不安,生怕陸微雪把他膽大包天帶走十五皇子的事告訴姐姐。
但宮中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他試探性地問起謝丞相,只換來自家老父親的吹鬍子瞪眼,又一次痛斥起他擅自在外過夜的「無恥」行徑。
謝明夷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趕在謝丞相真正發怒要揪他耳朵之前,悻悻地離開。
正當他稍稍放了心,以為就這麼矇混過關了時,卻迎來了皇后召他進宮的消息。
謝明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打算稱病,卻聽見棕山興奮地將剛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講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