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真相大白,她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一夜無夢。
同一時刻,有人卻徹夜難眠。
翌日,到了周一,朱伊伊精神抖擻地起床,刷牙,換好衣服,吃早餐。忙完一切,看天氣預報提示今日有大風,去到陽台,拿起撐衣架,取下一條晾乾的圍巾,磚紅色的,正好配她今天的深黑大衣。
正準備系好圍巾走人,腳卻莫名頓住。
鬼使神差地,朱伊伊傾斜身子,探出腦袋,越過陽台的欄杆往樓下望了一眼。
熟悉的賓利停在巷口的樟樹下。
黑色車身覆滿厚厚的一層白雪,誰也不知,它停在那裡等了多久。幾小時還是整整一夜。
欄杆掉落一滴雪水,正好砸在朱伊伊的眼睫,她心微微亂了下,挪開眼。
管他幹什麼。
她臉拉得比河馬還長,「啪」地一下重重關上陽台門,眼不見為淨。
喝豆漿的朱女士被嚇得嗆住,惱羞成怒:「要死啊你,大早上吃槍藥了?」
「沒吃槍藥,」朱伊伊沒好氣,「見鬼了。」
「什麼鬼?」
朱伊伊皮笑肉不笑:「討厭鬼。」
為了避開賀紳,朱伊伊上班沒走老路,去了小區的後門,繞過一個難聞的垃圾站,拐過一條街,就是直達公司的公交站牌。
她沒坐地鐵,改乘公交。
投幣上車,朱伊伊坐在後排的角落位置,頭抵著車窗,望車外不斷滑過遠去的風景,混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怕什麼呢,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都一樣。
都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公交車開門關門,伴隨著投幣的叮咚響,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露出驚訝:「伊伊姐?」
「鄒楠?」朱伊伊看過去,也覺得挺巧,「你不是有車嗎,怎麼也坐公交?」
鄒楠還跟沒畢業的大學生似的,斜背著帆布書包,一路抓著扶手踉蹌地過去,坐到朱伊伊身側:「今天出來找房子,很多小路進不去,坐公交方便。」
工作室落地京城,他也會定居在這,不過事業剛起步沒錢買房,打算先找個租金便宜的房子湊合著。
「那你找到了嗎?」
「周末去城北跑了一圈,房租最低的也要大幾千,沒敢租。今天打算去城南看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邊房租低一些。」
「城南房租是要便宜很多,有個華遠小區,環境不錯,租金也不高,就是離地鐵站遠一點。不過你有車,這倒不是問題,可以去那邊問問有沒有空房子。」朱伊伊想到最近治安管理的事情,提醒一句,「這兩周城南都有領導下來巡察治安,車就別開了,步行去,不然沒地兒停車。」
鄒楠眼珠轉了半圈,抿唇,期冀又緊張:「伊伊姐,我對城南那邊不熟悉,能不能麻煩你晚上帶我轉一轉?」
「可以啊,」朱伊伊答應得乾脆,「下班我帶你去華遠小區走一趟,我還認識一個房東呢,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
聊了些時候,公交停在時瞬集團的站點,朱伊伊背好包下車。
沒想到鄒楠也跟著下來。
「我在這邊逛逛,」鄒楠找了個撇腳理由,喉頭滾動幾下,從包里掏出一個散著香味的烤紅薯,「我早晨多買了一個,吃不下,聽麥麥姐說你喜歡吃烤紅薯,給。」
「哇,」朱伊伊驚喜地接過,「謝謝。」
「你喜歡就好。」鄒楠笑了笑,二十歲出頭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這一幕落在遠處,氛圍甜蜜得堪比告白。
賓利車內,一片死寂,坐在前排開車的章特助如芒在背,通過後視鏡,偷偷瞄了眼后座。
男人陷在車墊里,肩背鬆散,短髮凌亂,被雪水打濕的大衣吹乾又濕透,布料皺巴巴的,渾身透出幾分倦怠和頹喪。
他長久地盯著車外的公交站牌,視線如一張大網牢牢罩住站牌下的兩人,從頭掃到腳,最後停在朱伊伊接過紅薯時與鄒楠短暫相觸的指尖,醋意翻騰,胸腔升起薄怒。
賀紳冷不丁啟唇:「結婚了嗎?」
章特助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在問他:「沒。」
「戀愛了嗎?」
「沒。」
「有戀愛過嗎?」
「……沒。」
賀紳嘖了一聲,睨向他的眼神里赤裸裸地寫著「真廢」倆字,只能放低要求:「哄沒哄過女孩兒?」
章特助沉吟,八十歲的外婆,五十歲的媽,也算是女孩兒吧。
他點頭:「哄過。」
「怎麼哄的?」
章特助仔細回憶細節,後道:「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