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紳平淡地望著她:「為什麼?」
「我是為了你好,你終究是要聯姻的,難不成你真打算娶朱伊伊?」
「為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好似他問的不是聯姻這回事,或者說,不僅僅是聯姻,而是這些年來她的所作所為。
凜冬的京城,寒意遍及四處。
大大敞開的門,碎裂一地的瓷片,順著風鑽進來的雨絲,黯淡又冷冽的水汽幾乎要將賀紳裹挾。垂在褲腿邊的手動了動,凍紅的骨節握緊,又鬆開。
「賀米總跟我抱怨,說您不重視她這個女兒,眼裡心裡只有我這個兒子。其實,也不。」
她還說,賀安清愛的只有自己。
對的。
賀紳道:「我只是你掌管賀家的工具。」
大逆不道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在場的人都嚇得低頭裝聾作啞,賀安清震驚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
賀紳垂下睫,背過身,兀自朝雨幕中走去,下了最後定論。
「想我聯姻,等我死了再說。」
賀安清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只是想到什麼,又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品茶:「你猜我為什麼要連夜擬一份新合同出來。」
男人邁出的腳步停在青石板的間隙中。
「當然是朱伊伊收了我的卡,簽這份合同是遲早的事。你以為你們之間的感情能有多真?」賀安清諷刺道。
賀紳站在雨霧中,默默數著屋檐滴落在地板的水珠,數到第29顆的時候,嗓音穿過雨霧飄過來,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堅定:「我不信你。」
「我只信她。」
-
雨夜奔波數小時,回到城南已經有些晚了,這樣的暴雨天,家家戶戶早早熄燈睡覺,一片漆黑。
只有二樓朱伊伊家的陽台,亮著一盞小燈。
家裡有人。
賀紳剛停車就看見陽台的昏黃燈光,鑰匙沒拔,門也沒鎖,不經思考地大步奔去。去到二樓,一眼望見朱伊伊家的鐵門沒上鎖,門框邊還掛著一柄掛著水珠的雨傘,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真的有人在。
賀紳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邊,要推,手又停住。
驚喜和失望只有一念之差,這一刻他竟然會害怕不是她,或者,這一幕只是因為他太想她而出現的幻覺。
走廊的空氣中泛著雨汽的潮霉味,泥土的腥松味。
賀紳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遠遠地望見陽台上站著一個人,正在急急忙忙地收拾被雨打濕的衣服和鞋子。聽見聲音,那人意外地回頭:「先生?」
是李嫂。
心徹底跌入谷底。
「看見太太了嗎?」賀紳站在走廊里問。
李嫂看他渾身濕透,再驚詫也不敢多嘴問,搖搖頭:「中午送飯的時候,太太說她下午要和朋友出去玩,我就沒來了。這幾天都是陰雨天,太太元宵節那天讓我養的花有些蔫了,我就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太太,問問扔不扔掉,打不通,就只好過來看看。」
誰知道兩個人誰都不在家,陽台窗戶還大開,雨水全部打進來都快成游泳池了。
賀紳一潭死水的眼睛有了點點波瀾:「什麼花?」
「元宵節,太太在垃圾桶邊撿了一束洋桔梗,還是新鮮的,就讓我拿回去養著了。」李嫂去陽台端來一個玻璃花瓶,裡面插著一束枯萎的洋桔梗。
她見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忙完就離開了,家裡只剩下賀紳一個人。
洋桔梗是賀紳是元宵節晚上扔掉的那束。
包裝里有實名訂單,一翻就能看見是誰買的。朱伊伊肯定也看到了,但還是把花撿了回來。
她連他扔掉的花都偷偷撿回來養著。
不可能狠下心走人。
朱伊伊一定是聽說他聯姻的事有些生氣,所以躲起來了。
賀紳給花換了新鮮的水,再小心翼翼地擺在客廳茶几上,等著朱伊伊回來第一眼就能看見。
然後打開了微信聊天框。
明明知曉她收不到,賀紳還是點開了語音鍵,屏幕顯示開始錄音,卻是一陣漫長的、無休止的安靜。
第一條:「我錯了。」
第二條:「聯姻的事我沒有答應,也沒想過答應,我只是想在擺脫賀家控制之前拖延一點時間。沒有跟賀安清表示明確拒絕聯姻,是怕她動怒,一氣之下對你出手。今天得知賀安清用房產和錢來找你簽合同,我竟然有一絲慶幸。我想,還好,她沒對你怎麼樣。」
第三條:「但我還是錯了,我應該對你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