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鍾美美忽然握住丈夫顫抖的手:「上周末誕誕說夢話,背的是家法。」
診療室白牆上的投影儀突然亮起,國外實驗室的監控錄像開始播放。
——年輕的研究生反覆調整著蒸餾裝置,忽然抄起燒瓶砸向通風櫥。
玻璃碎片劃破白大褂的瞬間,人們聽見視頻里傳來中文嘶吼:「這樣對嗎父親?這樣夠完美嗎?」
李誕把臉埋進爺爺的病號服,鉛筆從指間滑落。
李主編彎腰去撿,發現地上的血跡。
——李子恆指甲緊緊的插進自己的肉中。
「你是在怪我,沒有將職位讓給你?」李主編思考了許久緩緩說道。
突然,李子恆一瘸一拐的走到李主任面前。
第208章
狂躁症
「你想要幹什麼?」李主編的聲音愈發的憤怒。
「你難道,真的是想要一個職位,連父母、連家一塊都不要了?」李主編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李子恆。
李子恆看著父親的眼睛,往後退了一步。
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臉:「當然要,為什麼不要呢?」
「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應該聽你的安排,按照你說的去做!」
李子恆轉過身,用手輕輕拂過沙盤。
他抓住一把沙子,感受著沙子,從指尖划過的感覺。
「不就是一個職位嗎?我給你,明天我就辭職,退位讓賢給你,行了嗎?」李主編怒斥『不爭氣的兒子』。
李主編氣的渾身發抖,他咬著牙看著面前的兒子。
「職位?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在大學裡教書!」李子恆憤怒拍著沙盤,沙盤中的沙礫飛起。
李誕看著震落的沙礫,委屈的將沙礫匯集到一起:「諾亞方舟塌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李主編神情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麼。
李主編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
但最後還是將話,咽進肚子裡。
他緩緩坐下,神情中似是悲傷,似是憤慨。
李子恆看著父親落寞的眼睛,他踉踉蹌蹌的走回輪椅前坐了下來。
父子相繼無言。
諮詢師看著沉默不語的二人。
他先看向事情的『主人公』:「子恆先生,您還想說些什麼嗎?」
李子恆轉過頭看著地上的沙子。
將頭轉了過去。
諮詢室的石英鐘發出細微的滴答聲,李主編看著對面輪椅上的兒子,忽然發現他鬢角竟有了幾根白髮。
這個認知讓他喉頭哽住。
他這才意識到。
李子恆已經不是,三十年前那個抱著自己的手不撒手的小男孩。
此刻正用同樣倔強的眼神與他對峙。
李子恆的手指猛地攥住輪椅扶手,人造皮革在寂靜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至今鎖在父親書櫃底層。
那年他跪在青磚地上,看母親把抗抑鬱藥混在枇杷膏里哄他吞下。
「子恆父親,您還記得他年幼時,曾有過心理疾病。」諮詢師翻看著手中李子恆的病例。
「當時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李主編突然拍案而起,紫砂壺在玻璃茶几上震出裂痕。
十歲的天才蜷縮在衣櫃深處,用圓規在木板上刻滿質數。
那些歪扭的數字是他抵禦嘈雜世界的鎧甲,卻在父親眼裡成了離經叛道的證據。
「哈哈,您總說我有病。」李子恆忽然笑出聲,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輪椅金屬支架。
李子恆的語氣一變:「可當年是誰逼我吞下那些讓我手抖的藥?是誰撕了我的物理筆記?」
諮詢室的風扇發出嗡鳴,李誕蹲在沙盤前,正將沙堆砌的星系重新拼合。
【很快,把這個拼好,爸爸就不會傷心了。】
李誕在獨自完成,只屬於自己的大業。
男孩後頸有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李子恆發病時碰倒書架留下的。
此刻他正專注地將微型方舟模型放在星雲中央,渾然不覺大人們的戰爭已進入白熱化。
「看看你現在做的事情,你把家都炸了!」李主編扯開領帶,露出脖頸間手術縫合的疤痕。
那場昏厥讓他在急診室住了十七天,而兒子始終不曾露面。
「當年要不是我送你去學新聞……」李主編用手指著李子恆。
「家屬,咱們冷靜一點。」諮詢師見氣氛更加緊張,連忙笑著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