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望舒和墨北瀟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前。
天上掛著清冷的月亮。
月光在地面上打落一層慘白的銀霜。
氣氛極其壓抑。
瞞不住的!
墨北瀟早就知道,這種事怎麼可能一直瞞著喬望舒?
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在他心裡,其實希望喬望舒早點知道。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彈出一根夾在指間,率先開口:「三嫂,你介意嗎?」
喬望舒搖頭:「沒事,你抽吧。」
墨北瀟將那根煙叼進嘴裡,偏頭點燃,猛吸了一口:「外界關於墨家的傳聞,真假參半。他們都說,墨家的男人短命。嫁到墨家的女人,也很難長壽。自從爺爺奶奶離世後,墨家的長輩們,的確沒有幾位長壽的。墨家內鬥極其嚴重,我大哥,就是被二哥害死的。」
喬望舒聽過很多關於墨家的傳聞。
這件事倒是第一次聽說。
出了命案,墨家還能瞞得密不透風。
足可見墨家的權勢手腕有多厲害。
墨北瀟又吸了口煙,壓抑著心底諸多的痛苦,讓自己保持表面的冷靜:「你來墨家這麼久,只見過我三哥,我和小七,我們其他兄弟……你和我們去墓園祭掃時,應該看到過我二哥的墓碑。當年他害死大哥,是三哥親手將他繩之以法,他是被槍決的。老五和老六是幫凶,他們沒有直接參與謀殺大哥的事,被判了刑,現在還在監獄服刑。老五情節最輕,就快刑滿釋放了。」
喬望舒沉默著。
猛然得知如此驚天秘辛。
她不知該說什麼。
墨北瀟喉結滾動:「三嫂,我告訴你這些,是打從心裡,把你當自己人。」
喬望舒點頭:「我明白。」
墨北瀟決定把墨北辰的病情告訴她:「我三哥的身體狀況,很不樂觀,看上去好像還行。不犯病的時候,和普通人差別不大。實則如何?你應該都看到了。」
「他的身體……」喬望舒意識到,在過去二十幾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忍受著身體極大的痛苦,每每犯病都那樣煎熬。而她,前世為了逃離他,給他做了那麼多他禁食的東西,每每害他進醫院。他卻依舊愛她如命,從未責怪過她,甚至為她死過一次……
心如刀絞。
淚如雨下。
喬望舒的聲音哽咽不已:「是因為我才……」
「有你一點原因,不過你也不用過於自責。」墨北瀟摁滅菸蒂:「他的身體,主要還是他自己的原因。你已經把他照顧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細心照料,他的身體狀況可能會更糟。當年我大伯母生他時,遭二伯一家陷害難產。他出生時連哭聲都沒有,在保溫箱裡養了很久,從小體質就不好。
「大伯母生下他,身體落下嚴重病根,在他上初中時,大伯母因病離逝。
「從小到大,他都比我們兄弟幾個,成長得更艱難。他這個病,前些年醫療條件達不到,醫生一直是保守治療。他犯病時,通常是用藥物壓制。藥物壓制不住,就會進行手術壓制。近幾年醫療條件越來越成熟,醫生早就建議他做治療手術,只是他一直不肯。
「三嫂,如果我三哥同意手術,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功率。手術後,他可以和你白頭到老,舉案齊眉。但如果他不手術,繼續拖下去,恐怕活不過五年。
「我知道,你和我三哥這段關係,是他強取豪奪,是我們墨家仗勢欺人。
「我三哥他……偏執,霸道,情商低。你不喜歡他,抗拒他,想逃離他,你沒有錯。從一開始,就是他強行把你留在身邊。之前很多事,我……多有冒犯。人心都是偏的,他是我三哥,我當然偏心他。對你說的有些話,對不起。我三哥他,很長情,認死理。認定了一個人,連命都能豁出去。
「謝謝你接受他,謝謝你愛他。
「以前許多事……真的對不起。」
喬望舒抹了把淚:「你不用道歉,是我先入為主,覺得他可怕,霸道。沒有任何了解就抗拒他,一葉障目。他是個很好,很優秀的人。你是他弟弟,我做了那麼多傷害他的事,你那時討厭我很正常。總之……現在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說這些客套話。」
此時此刻。
喬望舒心裡很亂。
電光石火的瞬間。
她猛然想到什麼,吸了吸鼻子,鄭重地問道:「老四,你三哥的病,會遺傳嗎?」
「遺傳?」墨北瀟一愣,隨即想到什麼:「不會,他那是因為難產,從娘胎裡帶了病。如果我們墨家真有什麼遺傳病,我們這一輩,又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孩子?我爺爺奶奶都是高壽,我們家沒有任何遺傳病史。我三哥跟你說,他的病會遺傳?」
「不是。」聽到墨北瀟說不會遺傳,喬望舒立刻明白了所有事,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呼吸急促。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疼得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渾身發抖:「他說,他說他,說他不想孩子……我以為,我以為,原來……」
原來他早就打算好了。
原來他從沒奢求過與她白頭到老。
原來他想要的,只是活著的時候,能擁有她而已!
他甚至不奢望她給他生個孩子!
傻子!
前世今生。
他都是個傻子!
傻子!
墨北瀟握拳,果然和他猜得一樣:「他是不想有個孩子,將來他走了,拖累你一輩子。」
喬望舒只覺得渾身虛軟無力,屈膝蹲在地上,後背靠在牆壁上。
雙手捂著劇痛的心口。
心疼得話都說不出來。
腦海中許多畫面,宛若幻燈片般,不停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