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一看著眼前的藥,一時沒有力氣接過來,接連努力地咽了兩下口水,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與這種疼痛和恐懼做鬥爭,她全然經不起,也鬥不過。
她需要各種藥物的幫助。
迫切的需要。
慌亂和迷惘的間隙里,她艱難地伸手拿過文時以手中的藥片,好不容易握在了手裡卻在快要放到嘴邊時由於雙手抖動得太厲害,藥片從她指尖掉落,掉在了她漂亮的裙擺上,又咕嚕嚕地滾向地面。
白色藥片四散在周圍。
文時以起身目睹了這一切,準備為她拿新的過來,還未起身時,便眼瞧著叢一驚慌失措地從地上撿起了那些藥片,胡亂地塞進了嘴裡。
他攔都來不及攔。
她甚至沒有喝一口水。
將那些看起來就苦澀無比的藥片生生吞咽了下去。
古堡酒店的衛生做得很好,地板上幾乎是纖塵不染。
其實藥片掉落在上面,也無傷大雅的。
但這種動作,匹配在叢一身上,完完全全的不合理。
她那樣驕傲又目空一切的人,竟然會痛苦難捱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狼狽到顧不得面子,顧不得尊嚴,顧不得全部。
眼看著她咽下了藥,文時以無聲地放下了手裡的那杯水,然後將跌坐在地上人抱在了懷裡,將她的頭枕靠在膝上,輕撫著她已經被汗濡濕的背。
藥物的苦澀在口腔里蔓延,片狀的異物感划過喉嚨,她下咽得極為艱難。
只不過這些輕微的不適同眼下她的痛苦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掙扎著拽住文時以的雙臂,努力將頭埋進他的胸膛。
那些蒙在她雙眼上的水霧變成淚珠一顆一顆地掉落下來,臉頰額頭上全部都是細膩的汗水,耳邊是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重的心跳。
這一刻,世界天旋地轉。
而她被這個世界拋進了黑洞的漩渦,抓不住一點光亮。
眼淚只能無聲地掉,她不能發出聲音。
哽噎感,眩暈感,噁心,心慌,一起包圍撕扯著她。
她的牙關打顫,沒一會兒,唇邊里側的嫩肉被磨破。
隱隱有血跡滲出來。
她開始劇烈的乾嘔,吐出來的酸水弄髒了文時以乾淨整潔的西裝。
剛剛艱難狼狽吃進去的藥,白吃了,全部吐了出來後,嘴裡的苦澀更甚。
文時以皺了皺眉,不是嫌棄,是心疼。
哪怕,他對她還沒什麼深刻的感情,但他無法對眼前的情景視若無睹。
他快速從口袋裡拿出了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抹乾淨了袖口的髒污。用未受傷的右手努力將她從地板上撈起來。
照舊囑咐她抱緊他的脖子,然後單手抱著她去了臥室。
她無法開口交流,他擅作主張地替她脫掉了高跟鞋,拿掉了她的王冠和披肩。
他幾乎沒有做任何思考,又幫她重新拿了藥,扶著她起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一次,他直接把藥遞在了她嘴邊。
掌心最深處有溫熱掃過,她將藥重新吞下。
他很適宜地又餵了她半杯水,然後重新把她放在床上。
被被子包裹住的那一瞬,叢一蜷縮起來,連握住布料的力氣都沒有。
汗水已經完全打濕了她的皮膚,她側仰著躺在那里,手心朝上,手腕上那條遮醜的蕾絲綁帶也隨著身體的顫抖而在空氣里跟著飄忽。
意識模糊不清,叢一儘可能減緩呼吸。
陽光特別好,倫敦難得有這樣晴好的日子。
順著落地窗照射進來,落在她身上,像是某種遙遠的呼喚。
光灼得她眼睛好痛,她疲憊地閉上眼。
又一次吞下了苦果。
窗外是仍在熱鬧歡慶著的婚禮,窗內是她痛苦掙扎的一小片天地。
藥效開始逐漸發揮作用,驚懼的浪潮席捲過後,餘韻在她體內來回盤旋。
很久很久之後,她有了力氣,重新睜開眼。
頭頂的天花板上是純白色的,沒有一點裝飾。
叢一制直愣愣地看著,一動不動。
汗水打濕了她的碎發,額頭上還有沒消逝的汗珠。
「還要再喝點水嗎?」文時以看見她睜眼,大概是有所好轉,簡單詢問了一句。
叢一沒有回答他,還是看著天花板。
她很清楚,自己剛才有多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