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個項目忙完,希望您能允許我辭去在集團內的所有職務。」
「你說什麼?」
安靜到可以聽見呼吸心跳的房間,文時以站在精緻復古的吊燈下,又重複了一遍。
「等到京北的項目結束,我想要辭去在集團的所有職務。」
「為什麼?你是不是糊塗了,受什麼刺激了在這胡言亂語!」
文時以將壓在桌墊最下面的那張診斷書和厚厚一沓複診檢查報告找出來遞到文兆錫眼前。
「我病了,很久了。很快,我就可能看不見了,您也不想文家這一代的繼承人是個瞎子吧。」他平靜到可怕。
文兆錫愣了幾秒,回過神第一時間看了看桌山那厚厚一沓紙。
從去年夏天一直到現在,其實要不是為了把這些給文兆錫看,所以才把電子病歷和報告都一併列印了出來,他自己都沒覺察到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做了那麼多檢查,吃了計算不清的各種藥物,那些越來越糟糕的數據,每一處都印證著他被病痛折磨的痕跡。
「醫生怎麼說?要手術嗎?嚴重嗎?我們和醫生溝通儘快安排啊,這樣,你可以休息一段時間。身體有問題我們就積極治療,你不要......」
「爸。」
他很輕地叫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失去了最後一點點信念。
「您有愛過媽媽嗎?您有愛過我嗎?」
「如果您愛過媽媽,為什麼和她分開後才不過一年多就娶了沈阿姨,如果您真的愛我,像愛時笙,時安,嘉嘉一樣,您為什麼捨得......為什麼捨得把這麼......苛責我?」
「我在您眼裡,到底是什麼呢?是能接管整個家族的繼承人,還是僅僅,就是一件你塑造成功的商品?」
文時以的所有話都說得異常平靜,聽不到情緒上的起伏,儘可能地連貫,不泄露出任何一點悲痛。
他抬眼看著對面震驚的中年男人,那雙漂亮清澈的灰藍色的眼睛,和Sephora一模一樣。
「時以,我不是這個意思......」
「您肯定有愛我的,我知道,我也願意相信。可能只是比較複雜,可能只是,比弟弟妹妹們少一點點......」
「沒關系,我不計較。」
「我覺得這些年,我為了這個家做的事,已經很多很多了,多到可以償還您的生育養育之恩,和您那點微薄的愛了。」
「現在我懇求您,拜託您,放過我,行嗎?」
說來也是諷刺,豪門世家大族的繼承人之位向來是爭得頭破血流,誰也不肯相讓的。到了他這,他竟是再怎麼都不願意再繼續了。
漫長又極致的沉默,父子兩人相對無言彼此對望了足足有幾分鐘。
這幾分鐘裡,太多的思緒,太多的回憶碎片略過。
如同外面這場捲起來的漫天雪,到哪來都逃不掉。
——
從京郊別墅出來,叢一被叢敏興抱著,一到飛機上便蜷縮起身體躺下來,一個字也沒說。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嘛?你是和姐夫吵架了嗎?你說句話呀。」叢蓉但心地追問,抱著jasmine在一邊問了又問,「你不說話,你看jasmine都擔心的,你看看它嘛。」
「哎呀,別說了。」叢萊拉了一把叢蓉搖搖頭,又扭頭看了看一邊神色凝重的叢敏興。
回去這一路,整個機艙安靜得嚇人。
前半程叢一一直睡著什麼也不說,後半程下高度後,她又開始吐,乾嘔,整個人窩在叢蓉懷裡,脆弱可憐兮兮,只是手一刻不曾從小腹上移開,就這樣抱著,覆蓋著,一直到回到了叢公館。
一直到見到殷媛璦的那一刻。
殷媛璦是倒了最近的航班,也顧不上什麼航司,什麼位置,她連夜趕回港島,又等了幾個小時,才把叢一給盼回來。
見到寶貝女兒的模樣時,簡直心都要碎掉了。
因為殷媛璦動物毛髮過敏,所以jasmine不能帶上樓,就抱去了後花園裡的小閣樓。
叢一回了自己的房間,疲憊地躺下前,還交代要煮點東西給她。
她太久沒吃東西了,她怕肚子裡的寶寶受不了。
房間裡只留下殷媛璦陪著她。
小口小口地餵著她吃了點東西,可是吃著吃著,叢一的眼淚就掉進碗裡,委屈地看著殷媛璦。
她沒有勇氣打開手機,她不知道文時以會不會給她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