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看著熟悉威嚴的面孔,還開不了口,鼻腔酸楚得厲害。
「一一來了。」
殷正均努力撐著,又扭過頭往外看了看,屋外烏泱泱的一片人。
「抬起頭,讓外公再好好看看你。」
聽到了殷正均的話,叢一照做,可抬起頭剛對視上,眼淚就猛地涌了出來,她開口,叫了聲外公後,再也講不出話來。
「別哭,哭什麼......」
「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
活到這個歲數,這一生又經歷了太多。
到這個份兒上,對於遺憾,對於圓滿,對於所有所有的事,甚至是即將到來的死亡,已經沒有太多感觸和恐懼了,更多的是平靜,是坦蕩。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縱使有再多的財富,再高的地位,壽數降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再看看你,看看你......」
說完這句話,殷正均很久都沒開口,只是看著叢一,便能想起她小時候在洋樓的花園裡一蹦一跳滿院子追蝴蝶的模樣。
她是最像殷媛璦的孩子,同時眉眼又能兼具叢敏興的影子。
她的存在,是殷媛璦和叢敏興或許相愛過的痕跡,唯一幸福過的印證,也是對他當年作此決定,少有的慰藉。
偏心一點來說,叢萊和叢蓉都做不到,都不行的那一種。
他越這樣看著她,她越難過,甚至有點坐不住,是文時以在背後抱著她,撐著她。
末了,殷正均無奈地嘆了口氣。
目光移動到文時以身上,像是有點不放心,又帶著囑咐的意味。
但真的落下來,也不過就是握著他手,輕輕拍了兩下他的手背。
他這一生見過太多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文時以是靠得住的。
只是,他們都還年輕,好多事還看不明白。
他希望,他們可以早一些,再早一些珍惜彼此。
該說的,去年在洋樓里都已經說過了。
再多說,也無益。
「好好過吧,在一起不容易的,好好過吧......」
說完這句話,殷正均重新合上眼,呼吸越來越重。
他必須再休息一會兒,保持體力,因為還有話沒說完,人間事還未徹底了卻。
看著他又閉上眼,連再多交代兩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叢一的淚水就像是斷了線一樣往下滴,她多叫了兩聲外公可沒了回應,最後是被文時以扶著離開病房的。
外面的殷家人吵吵鬧鬧,說什麼的都有,財產分割,殷家產業未來該當如何,總之就是沒人關心殷正均的狀況,就像是默認人已經死了一樣。
殷媛璦站在病房門口,順著門窗看著屋內躺在病床上的殷正均,神色沉重複雜,沒人能明白她此時此刻複雜的心情。
身後吵吵嚷嚷,煩亂不休。
殷媛璦聽得頭疼,忍無可忍,猛地回過身,大吼道:「吵什麼吵!有完沒完,能在這等就等,不能等都給我滾出去!」
這一聲後,整個走廊安靜下來。
殷媛璦兇狠的目光掃視過每一個人,全部掃視一圈後,朝著走廊盡頭的休息室頭也不回地走去。
她人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不服但又慫包的親戚嘰歪,眼看著又要掀起波浪。
「這阿媛平常連回來看一眼都不願意,現在又出來擺什麼架子。」
話音才落下,說這句話的人,即刻被叢敏興目光警示。
男人遲遲不開口,但周身那種強大壓迫的氣場,任誰被盯著看,都會有點膽寒。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敢亂說,各位開口之前,最好是想想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叢敏興言語警告了一番,待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說一個字,才同樣去了休息室,去找殷媛璦。
叢一不肯走,一直等在病房門口,時時刻刻地盯著裡面的的動向。
中間叢蓉過來喊她休息一下,她也不答應不離開。
文時以就一直陪著她,怕她懷著孕體力上吃不消,伸手把她懷抱在懷裡,偶爾幫她揉一揉酸痛的腰。
過了前三個月,快四個月了,她孕吐的症狀有所緩解,只是偶爾還是會幹嘔和噁心。
嘔過之後,她又躲回了他懷裡。
是一種本能。
在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總是極力想要尋找一份安全感。
他是她最大的安全感。
這一點,並沒有改變。
哪怕他們的矛盾也沒解決掉,傷害還在,痛苦還在。
但眼下,誰也沒有提起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