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遲拿著這些錢呼朋喚友,請同學去吃冰激凌去遊戲廳,成了幼兒園裡人緣最好的小大哥。
七歲那年,叔叔突然帶了一個弟弟來家裡,賀遲不太樂意,那他出門玩兒不就得帶上這個小拖油瓶了嗎?
弟弟比他小一歲多,身體不好,矮矮瘦瘦的,帶他出去沒跑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喊著要哥哥背,別的同學背他都不行,就是要賀遲來。
賀遲有次煩了,不願意背他,還罵他是礙事的短腿矮人,他一邊嗷嗷大哭一邊跑回公寓,哭著說哥哥壞哥哥欺負他。
賀州是早產兒,身體不好,哭著哭著就渾身發抖喘不上氣,叔叔又氣又急,抱起賀州就走,之後的一個星期都沒再出現。
那天,關欣欣拿衣架狠狠打了賀遲,說你太讓我失望了。
賀遲不服,忍著眼淚,梗著脖子反駁說我又沒做錯。
關欣欣重重打了他一巴掌,說你讓叔叔不開心就是你錯了!
打了他一頓,關欣欣又神經質地抱著他哭,要他保證以後不能惹叔叔生氣,要對弟弟好,總有一天弟弟有的你也會有。
一周後,弟弟又跟著叔叔來了,小孩子不記仇,又開開心心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喊哥哥背。上次罵了他,害他哭成那樣,賀遲雖然不承認,其實心裡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那天賀遲很有耐心,牽著賀州在月亮街的巷子裡來來回回穿梭了好幾輪。
隨著年齡增長,賀遲漸漸明白媽媽和叔叔的關係,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沒有爸爸,媽媽要給他找一個新爸爸,這個新爸爸還帶著一個哭包弟弟。
賀遲覺得,這一家四口也挺好的。
直到三年級,班裡辦了一個圖書角,每個人都要捐一本書,他同桌捐了一本《快樂學習》雜誌,他翻了幾頁,在上面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韋氏珠寶企業向貧困山區資助人民幣500000元整,用於建設韋氏小學,圖為總經理韋如南女士與其丈夫賀磊先生前來考察建設情況」。
圖片是賀叔叔摟著一個女人,眉目間和賀州有幾分相似,兩人和建築工地的工人合影,看起來非常恩愛。
賀遲這個年紀已經知道一些事了,什麼「第三者」、「私生子」之類的詞是什麼意思他也明白,他翹課去了學校對面的網咖,百度搜索了「賀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新聞。
「青年才俊賀磊入贅韋氏,迎娶韋氏千金韋如南」、「韋氏掌門人直言對女婿十分滿意」、「韋如南性別beta,受孕率低,知情人透露韋氏夫妻二人已備孕多時,仍無成效」、「韋氏姑爺賀磊陪妻子出入婦產科,疑似韋如南懷孕」……
賀遲在搜索欄里輸入「小三」兩個字,湧出的都是某某地當街打小三的視頻,他隨便點開一個,裡面的女人全身被扒光,倒在大街上任人拳打腳踢,圍觀的路人眼光鄙夷。
拍攝視頻的人一把抓起女人的頭髮,強迫她抬起頭,恍惚間賀遲竟然覺得她和關欣欣長得有幾分相似。
他嚇了一跳,立刻關了視頻,心臟跳個不停。
後來他去小賣部買了一包紅塔山,躲在學校後面的車庫裡,抽了人生第一根煙。
他要關欣欣和賀磊斷絕關係,求也求過,吵也吵過,關欣欣每次都聲嘶力竭地哭,說她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但她沒辦法,她連書都沒讀完,她只是個沒用的Omega,沒了她的Alpha她就活不下去。
哭完一場,她擦乾眼淚,繼續溫柔順從地等著賀磊偶爾的臨幸。
賀遲的叛逆期來的比一般人早,他開始抽菸打架翹課睡網吧,關欣欣越要求他做個優秀的兒子,他就越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賀州什麼也不懂,他被保護得太好,連平時看的電視、讀的書都是精挑細選的,他喜歡爸爸帶他出門,別的小朋友不喜歡和他玩,只有哥哥會帶他玩。
他有時故意對賀州惡言惡語,讓他以後不要再來了,賀州就可憐巴巴地不說話
賀遲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賀州,一方面他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另一方面,他對賀州……總有些隱秘的負罪感。
-
「這不是你的錯。」
蘇星坐在沙發上,賀遲頭躺在他的大腿上。他一隻手放在賀遲頭上輕輕撫摸著。
賀遲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但我就是……」
他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他還是沒辦法面對自己的身份,沒辦法卸下自己的罪惡感。關欣欣是他的親生母親,是他從小在那間小公寓裡相依為命的人,她做了很多錯事,一意孤行地生下他也是其中一件,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賀遲叛逆了很多年,一直叛逆到現在。
賀磊一開始還恨鐵不成鋼,罵他是個「廢物」、「渣滓」,知道他是個beta之後完全放棄了他。讓賀磊生氣、讓關欣欣痛苦就是賀遲的目的,他從中能獲得些許快慰感,像是在這場鬥爭里取得短暫的勝利。
他一邊把自己當成懲罰賀磊和關欣欣的工具,另一邊又急於擺脫這個畸形的家庭,但關欣欣還是牢牢抓著他不放。
賀遲下意識摸了下口袋,想要抽菸,蘇星從茶几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遞給賀遲。
賀遲記著蘇星不喜歡屋裡有煙味兒,於是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