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鄒向南後背冒著冷汗,也挺不住。他扶額,手心觸碰到涼意。他並沒有發燒,純粹是腦子太混亂。
「我們現在去哪兒?」鄒向南問。
「東魁村,你推薦過,那裡的楊梅是最好吃的。」
「……我們去機場吧。」
「什麼?」
「去機場,飛北市,開新聞發布會。」鄒向南咽了口唾沫,再開口就流利了,「我跟記者說這兩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作風問題,跟你沒任何關係。我自己不自愛,不知輕重,我有錯,也有愧,我不會再出現在公眾面前,我——」
林均緊急剎車,將車停到了路旁。他憤憤地錘了一記方向盤,然後再握住,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明顯。
「……你身邊的不應該是我。」鄒向南說,「你太好了。」
「太好是我的錯?」
鄒向南不回答,重複:「你身邊的不應該是我。」
「你可以找更好的,你應該……應該找溫柔得體的姑娘,或者書香門第的才女。你們會有很美滿的家庭,小孩有這樣的父母,肯定也像你一樣正直溫暖,勇敢善良。你值得比我好千百倍的,而我,我連自己最喜歡的事情都做不好,只想著養小熊貓逃避。勢均力敵門當戶對我全沒有,我也沒有勇氣,我什麼都沒有林均,我不行。」
鄒向南紅著眼,喉間的哽咽讓他無法再胡言亂語。
林均淡然:「我在你眼裡原來是這樣。」
鄒向南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你在我眼裡到底是什麼樣嗎?」
鄒向南數落自己:「戀愛腦,一根筋,鑽牛角尖,沒事業心,你好心幫我,我還屢屢給你添麻煩。」
「還很燒錢。」林均給他補充。
鄒向南笑了。
「但這不是全部。」林均重新啟動車輛,調轉了方向。鄒向南問這次又去哪兒,林均賣關子,說去了就知道了。
他們停在了一家小型的私人博物館門口,博物館也沒到營業時間。林均不是地頭蛇,但輾轉幾個電話後還是能和鄒向南提前進去。工作人員介紹說這個視頻形式的新展還在技術調試階段,所以官外並沒有海報。鄒向南就問林均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神秘的展的,林均說要辦這個光影展需要問國外的美術館買版權,他有藝術行業的朋友也在談相關合作,他也有所了解。
他們摸著黑進入一個房間。林均開了手機的閃光燈,和鄒向南一起坐在正中間的凳子上。隨後他就關了唯一的光源,他們的肩膀在黑暗中衣衫輕碰,在林均握住鄒向南手的那一刻,他們眼前綻開了迴旋於夜空的星和月。略帶沙啞的歌聲寧靜安和,引領觀眾走進那個畫中景——starry,starry night。
星是藍的,月是明黃,特效的加工讓那些粗糙又細膩的線條活了起來,隨著鏡頭的拉近如風中的雲捲起又舒展,整個過程鄒向南都沒捨得眨眼,那是他少數的、沒有看過真跡的梵谷作品——《星空》。
隨後,四面牆壁被投影儀打上梵谷的自畫像。還是原來的歌聲,梵谷從帶著氈帽,到剃了個平頭,
到頭髮長出來再帶回另一頂新帽子……他會用不同的顏色畫背景,臉永遠是鬍子都無法遮擋的瘦削,氣質中平靜和澎湃矛盾又和諧。他的眼眸也一直變化,有時候黑,有時候藍,他到最後割了自己耳朵,湖綠道眼珠中蘊著絕望的生命力。
很多人以為梵谷這般自殘出於對一個妓女的求而不得,但若真的回到書信里追溯蛛絲馬跡,梵谷那時候跟高更住在一塊兒。他們相互欣賞如遇知音,但美學觀念又相互碰撞和排斥,誰都說服改變不了誰。高更是冷酷地能為了藝術拋家棄子的人,同住兩個月後,他無法忍受梵谷頻繁的精神失常後離開,這個決定讓梵谷的情緒再度失控,那把落在耳側的刀拿得再穩妥些,說不定就是落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