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珠沉默地放下蜜罐,跑去廂房吃力地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端給弟弟。殷婆婆忙不迭餵殷繼業喝水,他喝了一口,啪得一聲打翻了茶盞:「好燙,好燙!」
半杯茶完全潑到了殷婆婆身上,殷婆婆哎呀一聲,不捨得對寶貝孫子發火,轉頭罵光珠:「你存的什麼心!故意討打是不是?」
趙沉茜清楚看到,殷婆婆發作光珠時,懷裡的殷繼業手指支開一條縫,咯咯笑了,哪有絲毫哭泣的樣子?孩子是家庭的鏡子,小小年紀就如此迫害姐姐,可見平日裡,芙蓉和殷婆婆是怎麼言傳身教的。
趙沉茜冷著臉上前,說:「婆母,她自己都是孩子,需要大人照顧,哪能照顧人?你這樣罵她,是不是太過了?」
殷婆婆目光不善地掃了趙沉茜一眼,冷笑道:「當姐姐的就該照顧弟弟,她連端茶送水都做不好,我還養她做什麼?」
趙沉茜目光幽深,面無表情盯著下面那對婆孫:「婆婆竟然這麼厲害,敢問婆婆從哪裡掙來的錢,供我女兒的衣食住行?」
殷婆婆愣了下,勃然大怒:「反了天了,你說什麼?」
趙沉茜裝作害怕,拉著光珠縮向牆角,她後退時,手指輕輕一彈,一枚石子撞到樹上,咣當一聲,擊落一個蜂巢。
蜜蜂蜂擁而出,朝蜜味涌去。趙沉茜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將光珠推到門裡,用力關門。
她站在門口,平靜看著外面的場景。殷繼業貪吃又邋遢,臉上蹭的全是蜂蜜,連殷婆婆衣袖上也滴了不少。多好,蜜蜂會幫他們過一個畢生難忘的端午節。
殷婆婆又要幫自己打蜜蜂,又要保護殷繼業,忙得手腳打架。她想躲進屋,但殷繼業吃得太胖,殷婆婆一下子沒抱起來,被墜得一個趔趄,祖孫兩人一起重重磕在台階上。
慘叫聲驚動了裡面,殷書生一看有蜜蜂,毫不猶豫關門關窗,芙蓉見殷繼業被蜜蜂叮得哇哇大哭,顧不上危險,忙跑出來:「兒啊,你別怕,娘來了!」
芙蓉不顧密密麻麻的蜂群,用身體護住兒子。奈何殷繼業吃得實在太胖,芙蓉和殷婆婆兩個人都擋不住他,總有地方露在外面。殷繼業不斷被蜜蜂叮得哭叫,芙蓉聽著心都要碎了:「兒啊,我的兒!要咬就咬我,別傷害我兒!」
亂成一團時,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將芙蓉精緻的妝容澆得稀爛。芙蓉被這一盆水澆懵了,怔怔呆坐在地,緊接著,又一桶水迎頭灌下,甚至帶著一股難言的餿味。
芙蓉終於反應過來了,咬牙切齒盯著趙沉茜:「你做什麼?」
「救你們呀。」趙沉茜語氣淡淡的,提來另一桶泔水,毫不猶豫倒到了殷婆婆頭上。蜜蜂察覺生人靠近,轉頭要來叮趙沉茜,趙沉茜放出妖氣,眼睛變成殺氣騰騰的豎瞳。
生物本能告訴蜂群,這個怪物惹不得,它們抱成一團,在殷家上空盤旋了兩圈,打道回蜂巢了。
蜜蜂消散,趙沉茜的眼睛也恢復正常。她對著地上狼狽不堪的三人笑了笑,說:「婆母,妹妹,繼業,我是為了你們好。你們不知道,在野外遇到蜜蜂,就要趕緊躲水裡,要不然它們會一直追著咬,直到整個蜂群死光呢。」
殷婆婆吐掉嘴裡的爛菜葉,指著趙沉茜,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趙沉茜蹲下,笑著掰回殷婆婆的手指,說:「我這可是完全把繼業當親生兒子,才會如此奮不顧身。要不然,對著那麼多的蜂群,誰敢衝上來?婆母,芙蓉妹妹,先去換身衣服吧。大過節的,萬一過會有鄰居過來拜訪,你們這一身,多不體面。」
殷婆婆和芙蓉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光聞一下泔水的味都要嘔出來,哪受得了這種東西黏在身上。殷婆婆忍著厭惡起身,剛動彈就哎呦一聲,捂著腿喊痛。
剛才她抱著球一樣的殷繼業摔到台階上,嘖,那一聲,聽著就不輕。趙沉茜冷冷掃了眼,一點都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去扶她,笑著看向殷繼業:「乖兒子,我來抱你?」
她微笑著朝殷繼業伸手,眼中幽幽閃過一陣綠光,眼睛變成了蛇類的豎瞳。殷繼業仿佛被一隻蟒蛇盯上,下一瞬就要張開血盆大口,他被嚇到了,哇得一聲哭出來:「不要,不要!娘,我要你抱!」
芙蓉被叮得渾身疼痛,現在只想用熱水擦身,然後趕緊換身乾淨衣服。但殷繼業哇哇哭著讓她抱,芙蓉只能忍著不適,費力將一個渾身濕透、泛著異味的肉球抱起來。
更讓她寒心的是,她才一進門,殷書生就捂著鼻子喊臭,罵他們攪擾了他的詩興。芙蓉臉都僵了,還是硬逼著自己露出溫柔笑意,抱著殷繼業跑了一趟又一趟,提著浴桶出來擦洗。
芙蓉停在趙沉茜面前,勉強笑著道:「姐姐,我能不能借你的西廂一用?」
趙沉茜掃過芙蓉全身,露出嫌惡之色,寬容道:「好吧。但是,你只許站在地上,別把我的東西碰髒了。」
髒……在青樓那些年,別人輕蔑地對她說過的話,轟然一聲湧入芙蓉的腦子。芙蓉雙耳嗡鳴,強擠著笑意,道:「我明白,謝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