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茜驚訝回頭,看到光珠推開了她,微笑著落入後方黑衣人堆中。
她嘴唇翕動,似乎在說什麼話。趙沉茜費盡全力去抓她,然而一陣失重感傳來,金色的光芒將他們完全吞沒。墜落前,趙沉茜只來得及看清光珠說的第一個字。
亦是她學會的第一個字。
「娘。」
腳下傳來一陣堅硬的觸感,趙沉茜還維持著抓人的動作,險些摔倒。容沖忙扶住她,說:「土遁符的落點是隨機的,連畫符者自己都不能控制,那些人更無法知道你被傳送到哪裡。你找個地方躲好,我去救光珠!」
趙沉茜猛地抓住容沖。她手指冰涼,指節繃得發白,容沖能感受到她花了多大的力氣忍耐。趙沉茜嘴唇內咬出了血腥味,硬是逼著自己說:「別去了,這是劇情。不要讓光珠的犧牲,毫無意義。」
在原本的劇情中,殷夫人和光珠失散了。可能是殷夫人雄黃酒中招現出了原型,中藥狀態下沒能帶走光珠,只能自己倉皇逃走;可能是母女兩人在逃跑過程中失散。但結局就是,光珠落入白衣人之手,殷夫人自己逃亡在外。
趙沉茜沒有被芙蓉藥倒,沒有放棄光珠自己跑路,所以哪怕他們甩開了黑衣人,設計調走了白衣人,路上依然會出現層出不窮的怪物,逼迫他們將光珠放下。
光珠雖小,卻十分聰慧,她意識到只要趙沉茜和容沖帶著她,追殺就擺脫不盡。所以在土遁符生效的最後關頭,她主動推開趙沉茜,落入自己既定的結局中。
既然這是安排好,或者發生過的劇情,容沖哪怕沖回去救光珠,除了再折損一員大將,還能有什麼用處?
趙沉茜說完,容沖沉默了,沒有拒絕,也沒有收劍。趙沉茜唇齒間都是鐵鏽味,自己都覺得她好可怕:「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薄情寡義,無心無肺。」
容沖注視著她,再也忍受不了那些規矩,用力抱住她。去他的避嫌,去他的陌生人,容沖一手握著劍,另一手擁著她,說:「怎麼會?現在最難受的人是你,做出正確決定的人也是你。是我不好,太沒用了。」
第46章 劍穗
趙沉茜被容沖環住, 眨了下眼睛,淚水突然掉落。
她不願意被人看見哭,尤其不願意被他看見哭, 下意識將臉埋在他肩膀上,淚水滾落睫毛,一滴滴掉入布料:「她鬆開手, 推我離開,我卻不回去救她, 她肯定很失望。」
「沒有人失望。」容沖感受到脖頸間的濕意,想替她擦淚,手舉起又默默握緊, 最後只能裝不知道,輕輕拍她的後背, 「她不惜捨棄自己推你離開,絕不是為了讓你回去送死。事已至此, 將傷亡降到最少才是理智的, 你做得沒錯, 一時衝動除了白送命,沒有任何好處。光珠最希望你平安, 你沒有去冒險,她怎麼會怪你呢?」
「藉口。」趙沉茜埋著臉, 語氣冷硬,極力掩蓋她聲音里的哭腔,「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的想法?」
容沖睫毛下斂,輕輕笑了笑,像哄孩子一樣道:「我就是知道。」
因為同樣的情形, 他也經歷過。當年他九死一生從煉妖獄中逃出時,他和蘇昭蜚都受了重傷。蘇昭蜚當然要將他立刻送走,但容沖不肯,硬是冒雨在汴京城外等了她一天。
他一直等到發燒昏迷,被蘇昭蜚強行抬走。她沒有來,後來聽說,那日她在皇宮裡,參加懿康公主的小宴。
蘇昭蜚和白玉京的弟子憤憤不平,容沖反而很安心。他的茜茜理智冷靜,不意氣用事,這樣才不會被容家的罪名拖累到。如此,他就放心了。
趙沉茜情緒慢慢平復,頭腦也恢復清明,接受已經發生的,著眼於能改變的,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光珠落入白衣人手中是特定劇情,那光珠後續定還有作用,白衣人不會傷害她。趙沉茜得像前幾關那樣,儘快捋清隱藏線索,才能真正救出光珠。
趙沉茜想了一會,回過神發現自己一直靠在容沖肩上。哭的時候沒察覺,現在趙沉茜才覺得尷尬:「我好了……」
「噓!」容沖沒有放手,反而收緊了手臂,說,「外面來人了,別說話。」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遁地符落在一個小巷裡,曲折狹窄的牆壁遮住了月光,巷子幽深隱秘,和不遠處的街道仿佛兩個世界。他們正好站在死角里,只要不發出聲音,外面很難發現。
街道被月光照得通明,一隊黑衣人從巷口飄過,來去無聲,死氣沉沉,宛如幽都鬼衛。趙沉茜不敢動彈,只能僵硬地待在容沖懷裡。
弦月西升,牆影悄悄往裡爬,趙沉茜的裙裾不知不覺落到了月色里。容沖收緊手臂,帶著她往裡藏,但容沖已經靠在牆角,趙沉茜不得不踮起腳尖,緊緊貼在他身上。
趙沉茜站立不穩,下意識扶住他肩膀保持平衡,抬頭時,撞入一雙疏朗明亮的眼睛。
他正在看著她,眸光里似有星河浮沉,浮光掠影。趙沉茜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眼睛裡,看到了欲語還休。
趙沉茜突然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容沖意外,挑眉詢問怎麼了。
趙沉茜不想回答。要怎麼說呢?難道說,她不想在他眼睛裡看到另一個女人的縮影?
好在,黑衣人終於過去了。趙沉茜立刻放手,主動退開,容沖感受到她的抗拒,也默默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