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脈中靈氣浮動, 遙相感應。容沖連忙推開窗戶,躍上屋頂,這回靈氣感應越發明顯, 容沖看著隱沒在層雲盡頭的南方,喃喃自語:「山陽城?」
趙沉茜讓螃蟹幫她選了一個方向, 一路往下走。幸而螃蟹的手氣不錯,沿著東南方向走了沒多遠, 她們就看到了一支商隊, 要前往山陽城借宿。趙沉茜用一顆珍珠賄賂商隊頭領, 頭領允許她們搭便車,趙沉茜和小桐這才能趕在關城門前進城。
商隊頭領在前方和守城士兵交涉, 趙沉茜和小桐扮成隨從等在隊伍里。小桐好奇地四處張望,趙沉茜看著冷靜, 其實心裡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有些話,從別人口中聽到,總不如親眼看到。她一進城門就注意到士兵的衣服換成胡制,門口張貼的告示用的是契丹語,街口站著一個髡髮男子,滿口粗鄙, 趾高氣揚,他面前的人看著是漢人長相,卻都穿著窄袖胡服,點頭哈腰地巴結著那個北梁男子。
趙沉茜如此清晰地認知到,北方淪陷了,燕朝不復,如今淮北已是北梁人的天下。
趙沉茜走神中,商隊頭領回來了。他臉色極差,商隊其他人看到,問:「頭,怎麼了,為何這麼久?」
「他說我們路引不對,沒有加蓋大齊皇帝的章。」
趙沉茜不知大齊皇帝是誰,沒想到商隊眾人聽到卻群情激奮:「呸,一個人,大敵當頭他不反抗,殺了部將屈膝投降,這種蠅狗小人,也配稱皇帝?」
「是啊,北梁人渡江久攻不下,怕激起漢人民變,就假模假樣扶植了一個降臣,還封他做大齊皇帝,遷都汴京,美名其曰保民安國。我呸,狗屁的大齊,還敢管到爺爺這裡了?」
頭領打住手下的忿罵,說:「臨安那位怕北梁繼續往南打,親口在文書里承認了大齊。北梁皇帝認,燕朝皇帝也認,你們不認有什麼用?」
眾人梗住,像吃了蒼蠅一樣,臉色都難看極了。小桐撓撓頭,不解問:「我都聽糊塗了,現在到底有幾個皇帝?燕朝一個皇帝,北梁一個皇帝,怎麼大齊還有一個皇帝?」
商隊頭領冷笑:「多著呢。北梁皇帝管燕雲以北,燕朝皇帝管淮河以南,中間著一大片地方誰都不管,但處處都是皇帝。五年前北梁人先立了一個大楚皇帝,沒一個月姓張的人不敢幹了,主動請辭,北梁人就立了一個更不要臉、更沒骨氣的漢臣,名劉豫。他是殺了部將,主動獻城投降的,他說得倒很好聽,稱燕朝陷於內鬥,黨爭黑暗,北梁人才是明主,他不忍百姓受苦,願犧牲自己的名聲,換百姓安居樂業,遂開城門投降。楚亡之後,他受北梁冊封,僭號稱帝,國號大齊,建都大名府,後來遷都汴梁,幫助北梁人統治中原。多的是人不服他,土豪、流寇各地起義,今兒東邊出一個皇帝,明兒西邊出一個大王,咱們北邊海州不就有一個嗎,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要稱帝了。」
趙沉茜聽到海州,眸光動了動,問:「這裡離海州遠嗎?」
「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車馬要走一日,如果步行,那就看腳程和運氣了。不過靠近海州也好,容家那位打仗還行,治軍是這群土皇帝里最嚴的,有他在北邊擋著,流寇和北梁軍隊打不到山陽城來,如果連他都擋不住,出了山陽城,順著射陽河就可入淮水,趕緊渡江南下還來得及。」
趙沉茜若有所思:「北有海州,南有淮河,位處燕朝、劉齊交界,卻誰都管不著,這樣說,山陽城位置還算不錯。」
「是啊,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帶著商隊取道山陽城,沒想到今日竟被雁啄了眼睛,要加蓋大齊的通關公章。我又不走汴梁,如何能有劉齊的文牒?」
商隊手下問:「頭,那山陽城進還是不進?」
「當然進。」頭領冷笑,「一個傀儡,當自己是唐皇呢,他的文書出了汴京,還有誰認?什麼有大齊皇帝的章才能進城,只不過是山陽城那位大人,變著花樣跟過路人要好處費罷了。」
眾人臉色忿忿,但看表情已經習慣了,問:「他們要多少?」
頭領伸出三根手指,眾人大怒:「什麼,竟然這麼多?給了他們,我們走這一趟,豈不是什麼都掙不到?」
頭領憤怒過後,已經冷靜了,嘆道:「該給還是得給,誰叫這是人家的地盤。若是惹怒了那位大人,下次這條商路就斷了,那才叫什麼都掙不到。」
手下也明白,如今時局這麼亂,哪個當官的不是拼命斂財,他們若不給,轉頭別說財,怕是命都保不住。只是他們依然不甘心,他們從燕雲走到射陽河,這一路說是出生入死一點都不誇張,眼看馬上就能渡江了,卻被山陽城刺史狠狠擺了一道。一個靠裙帶上位的孬種,如今竟擺起當官的譜,手一伸就想取走他們的賣命錢?
頭領何嘗不氣,但他知道形勢比人強,胳膊不要和大腿擰,他由手下罵了半晌,還是拿了錢,去和守城士兵通融。果然,在看到錢後,缺失的蓋章突然不重要了,士兵連趙沉茜幾人的身份也沒問,很快放他們入城。
商隊頭領對著士兵客客氣氣的,等走出那些人的視線範圍,他恨恨唾了一口,罵道:「豬狗不如的玩意,對著北梁人點頭哈腰,對著漢人倒一個比一個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