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娘子撞了一鼻子灰,灰頭土臉地走了。等她走後,趙沉茜立刻收斂了神情,問:「娘,她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孟皇后輕輕拍了下趙沉茜的手,嗔怪道:「她是你的長輩,不得對姨母無禮。」
孟皇后像一團面,軟和慣了,哪怕責備趙沉茜也不捨得下重手。趙沉茜沒在意,不依不饒追問:「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孟皇后拗不過女兒,無奈道:「無非是勸我不能再消沉下去,要小心劉婕妤。這樣的道理我如何不懂呢?但官家寵愛她,劉氏一胎接一胎懷,我能有什麼辦法?」
如果只是說這些,並不算過分,要不是趙沉茜知道後面的事情,她就要就此打住了。趙沉茜繼續問:「還有呢?她鬼鬼祟祟,避人耳目,就只是為了和你說這些人盡皆知的話?」
孟皇后有些尷尬,抿抿唇,不知道這些話該不該說給尚未出閣的女兒聽。但趙沉茜有主意慣了,孟皇后習慣了聽女兒的,最後還是說道:「她還說,她認識一個道人,有大神通,非但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還可以讓男子回心轉意,綿延子嗣。」
果然,趙沉茜冷笑:「什麼神通,能把一個男人拉回來?她給你的,是不是巫祝之類的東西?你明知道,宮裡忌諱這些。」
孟皇后被女兒說得抬不起頭來,道:「我也沒想過用那些,她只是給了我一張符,說喝了符水後,可藥到病除,強身健體,兼有美容養顏之效。我倒不在乎美容養顏,但我這樣病著不是辦法,我自己就罷了,卻還要連累你侍疾。這才幾天,你就瘦了這麼多。」
趙沉茜將符紙拿過,看了看,毫不猶豫塞進自己的衣袖裡。無論這張符是不是治病符,她都不會讓孟氏碰了。趙沉茜道:「我身體好著呢,為你侍疾是我應做之事,怎麼能叫連累?」
孟皇后有些落寞,淡淡一笑道:「我一個沒什麼用的皇后,為我折騰你的身體,不值得。為官家或者劉婕妤侍疾,才是值得的事呢。」
讓她去伺候昭孝帝和劉婕妤?他們也配?趙沉茜暗暗翻了個白眼,扶著孟皇后躺下,說:「你這病是心病,什麼藥都不需要吃,更不要碰那些符咒,只要放寬心,多休息,很快就會好起來。別操心景福宮的事了,你是高太后親自冊封的皇后,只要高太后一日是皇太后,便無人敢動搖你的位置。如果你病死了,或者做出什麼有損皇后名譽的事,才是中了那邊的下懷呢。」
孟皇后聽懂女兒的弦外之音,眼睛亮了:「當真?」
趙沉茜看著孟氏,心中絞痛。趙沉茜多麼希望她能穿越到十四歲的自己身上,告訴孟氏,她無需患得患失,她的皇后一直做得很好,無寵是皇帝的過失,不是她的,她從來不必擔心被廢。可是十四歲的趙沉茜除了年輕一無所有,這麼簡單的道理,直到她被高太后收養才看透。
如果她能早點看清局勢……然而,沒有經歷母親被廢,寄人籬下,認仇做母,被誣殺弟,輾轉流落到高太后身邊,她又如何看得透世事呢?
命運的結果和初衷,總是相悖的。
趙沉茜望著記憶中最初那個年輕美麗的母親,堅定點頭:「當真。」
孟皇后安心睡去,趙沉茜等她睡著了,才回到自己的宮室。她屏退宮人,自己拿了工具,一點一點拆解符紙。
可惜她才疏學淺,看不出這是什麼符。如果容沖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等等,年輕的公主握著筆,陷入茫然。容沖是誰,她認識這個人嗎?
隨著她思考,窗外傳來有節奏的擊打聲,聲聲入耳,宛如潮汐。她下意識想到這是船槳的聲音,隨後越發茫然,這是皇宮,怎麼會有槳?
她思及此,驟然驚醒。她睜眼看著滿室陽光,素雅嶄新的床帳,慢慢回想起,她做夢了。
夢到了十四歲的往事。如此清晰,甚至連坤寧宮的屋檐都分毫不差。
不對,坤寧宮?趙沉茜想到什麼,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腳跑到桌邊,飛快畫下孟氏給她的符紙。幸好她還記得,她在這方面一知半解,但有人懂。趙沉茜匆匆系上外衣,拿著紙,毫不猶豫往隔壁跑。
小桐沐浴著陽光,在院子裡修剪草木,她暗暗稀奇太陽都升起來了,沉茜還未起,難得見她睡這麼好。她正想著,身後就傳來推門聲,小桐回頭,看到趙沉茜一身素衣,長發未挽,步履生風往外走。
小桐怔了怔,問:「沉茜,你要去哪兒?」
「去找人。」
小桐瞪大眼睛,一臉驚異。沉茜就這樣出門?她並不是說沉茜這樣不好看,但前幾天,沉茜明明要每一根頭髮絲都收拾好,才肯出門見人的。
是誰有此殊榮,能讓趙沉茜如此不設防備,粉黛不施地去相見?
容沖久違地夢到了白玉京,他在破曉時分醒來,望著頭頂橫樑,足足怔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