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抿著唇,臉色說不出得難看,他正要發作,忽然門外傳來篤篤的拐杖聲:「容三郎擅闖後宮是不對,但念在他對福慶一片真心,又陰差陽錯阻止了奸人殘害皇子,就功過相抵,讓他小懲大誡吧。」
殿裡眾人聽到聲音,紛紛起身行禮,連皇帝都不得不站起來,低頭道:「太后。」
高太后在女官的扶持下,緩慢走入景福宮。趙沉茜原本頭痛欲裂,但她聽到高太后的聲音,無端生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迫她抬頭,好好看看高太后。
這位太后體弱多病,深居淺出,很少參加宮廷宴會,哪怕除夕、元日等重大節慶,她也只是露一面就走了。要不是實錄記載,很難想像這樣一個羸弱的老婦人,曾經以鐵腕垂簾聽政了十年。
但只要看到她不怒自威的眼睛,哪怕她都沒有旁邊的女官高,也沒人敢質疑她的話。皇帝臉上很不樂意,但還是放軟了語氣,說道:「太后說得是。容三郎,福慶,還不上前謝恩。」
容沖還想扶著趙沉茜,趙沉茜卻堅定地推開他的手,強忍著頭痛上前,端端正正對高太后叩拜:「晚輩謝過太后。」
容沖不明白趙沉茜為什麼行這樣大的禮,但茜茜肯定有她的道理,容沖也跟著跪拜:「臣謝太后。」
高太后掃過面前這對年輕人,不露聲色,道:「起來吧。你們兩人畢竟是未婚夫妻,婚前見面不好,以後不許再犯。」
容沖不用受罰,趙沉茜已喜出望外,怎麼還敢再犯,當即恭恭敬敬叩首:「是。」
等容沖和趙沉茜站好後,高太后才慢慢道:「說吧,你們是怎麼發現有人慾加害皇子的。」
趙沉茜早有準備,有條不紊說:「午時我們正在花園練劍,三郎突然感覺到宮裡多了一股陌生氣息。我們以為進了刺客,立刻追來查看,卻碰到了鄭女史。我看到鄭女史進入側殿,將打扇宮女支去取冰,她借著給皇弟換衣服的動作,將一隻蜜蜂藏在袖口,等宮女回來,她故意讓宮女看到皇弟還活著,然後就想用蜜蜂扎皇弟手臂。那裡本來就有蚊蟲叮咬,蜜蜂扎一下很難發現。兒臣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立即讓容三郎出手,奪走蜜蜂。他已用靈氣檢查過,此蜂尾上針有毒。鄭女史察覺陰謀敗露,甚至打算對宮女動手,想殺了唯一的目擊者,栽贓給我們,端盤裡這根銀針就是證據。兒臣一心為了大燕,句句屬實,請太后、官家、皇后明鑑。」
在場眾人都知道,今日這齣刺殺怎麼定論只看高太后和皇帝,孟皇后做不了一點主,但趙沉茜依然帶著孟皇后,處處將孟氏與太后、皇帝相提並論。孟皇后沒注意這些細節,但高太后和皇帝注意到了。高太后握著拐杖,意味深長地瞥了趙沉茜一眼。
趙沉茜的發言滴水不漏,將她和容三郎摘得明明白白,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就像上次的媚術案一樣,委實沒什麼需要斷的地方了。高太后看向鄭女史,沉沉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加害官家唯一的皇子?」
劉婕妤抱著趙茂,嗚嗚直哭。朱太妃坐不住了,爭辯道:「鄭女史是我送去景福宮的,她是我身邊的老人,絕無可能加害我的親孫兒啊!」
高太后不動聲色,道:「憲文帝唯有哀家一個皇后,哀家膝下有皇帝一子,養育至成年。這些年皇帝妃嬪雖多,但只生了三女一子。宮裡還有其他小孩子不成,怎麼會有朱氏的親孫兒?」
朱太妃驟然失語,別看她背著高太后罵得凶,對上本尊,大氣都不敢出。皇帝也面色不虞地站起來,行禮道:「太后養育之恩,兒臣沒齒難忘。朱太妃過於激動,失語失儀,望太后海涵。」
高太后淡淡掃了朱氏一眼,實在懶得和這種人計較,說道:「是啊,趙茂是後宮唯一的皇子,說是我大燕國本也不為過。鄭氏區區一個女官,為何敢殘害皇子?她背後,究竟是誰指使。」
朱太妃後背發涼,覺得高太后這話肯定在暗示她。這個毒婦,定是嫉妒她生了兩個兒子,故意害她!朱太妃忙道:「我再失心瘋,也不可能毒害官家的親兒子!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當時只有這兩個小輩,說不定他們兩人忙著卿卿我我,看岔了也是有的。」
孟皇后聽著這話簡直想往朱太妃臉上啐一口,什麼歹毒的居心,居然造謠趙沉茜和男子卿卿我我?哪怕容三郎是她的未婚夫婿,也終究未婚,哪能這樣玷污女子的名節!趙茂是朱太妃的親孫子,趙沉茜就不是她的孫女了嗎?
趙沉茜一點都不見惱,冷靜接話:「宮裡好不容易有了皇儲,大燕的江山社稷還要趙茂來繼承呢,我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何況在場足有三個目擊證人,若太妃覺得容三郎是我的未婚夫,立場有失偏頗,大可以詢問伺候趙茂午睡的宮女。她是婕妤安排的人,與坤寧宮素無往來,她的話,總不可能有錯吧?」
說完,趙沉茜狀似無意說:「朱太妃和劉婕妤無冤無仇,為何要將自己的得力宮女送到皇子身邊。莫非小皇子死了,對朱太妃有什麼好處不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皇帝心裡一驚,想到了往日生母常在他耳邊念叨的話。
「官家沒有皇子,不如早日立憲王為太子,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免高氏再插手社稷。」
可是,現在他有皇子了。
同胞弟弟再親密,又怎麼比得過兒子?有趙茂在,怎麼輪得到憲王做太子。
莫非,朱太妃是為了憲王,才對他的兒子下手?皇帝氣得手都哆嗦起來,惡狠狠看向跪在正中的鄭女史:「說,是誰指使你對茂兒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