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躍在淵。」
只要光足夠強,影子也可消失。容沖的劍法層層突破,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影妖被重重一擊,頓時吐出一口鮮血。他心裡已十分後悔,他就不應該聽信樹鬼的話,來臨安埋伏容沖,前天下第一的命,就那麼好買嗎?
影妖心知再猶豫下去只會落得和蛇妖、狼妖一樣的下場,什麼都撈不著不說,還要賠進去自己的命,他狠狠心割掉大半身體,只留下一片黑影,順著牆縫飛快往人多的地方鑽,他藏入行人的影子,像魚一樣在街上騰挪,沒一會就消失不見。
容沖知道影妖跑了,但影妖已受了重傷,不成威脅,容沖不慌不忙將影妖舍下的妖氣剿滅,執劍轉身,看向樹鬼。
他一言未發,但所有人都明白,輪到樹鬼了。
樹鬼這邊連折三員大將,終於知道主上說得沒錯,他們應該躲在陣法後消耗對方,而不是正面強攻。樹鬼示意道士變幻陣旗,後退道:「是本座低估了你。本座倒要看看,你這種狀態,還能持續多久。」
對於一個劍客來說,劍意突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但容沖為了復活趙沉茜,失了一半心頭血。他體內氣血不繼,劍法突破對他不是進階,而是催命符。
元宓算得沒錯,如果用殺陣耗他,根本不用殺,容沖自己就支撐不住了。
容沖嘴裡已經嗅到血腥味,他忍住,不動聲色舉劍,抵禦殺陣的攻擊。樹鬼見容沖被殺陣困住,頗為得意,突然,一條陣法線熄滅,靈力流動受阻,隨之整個陣法都黯淡下去。
樹鬼不可置信地看向角落,畫皮妖手裡拿著一面陣旗,剛才,就是她把陣眼的旗子拔了。樹鬼不解又憤怒:「畫皮,你在做什麼!」
先前當畫皮妖是自己人,樹鬼不曾留意,此刻他嗅了嗅,悚然大驚:「你不是妖,你身上有人味!」
樹鬼眼前飛快閃過之前沒當回事的疑點,容沖這麼看重這次任務,卻只是放了一個傀儡調虎離山,完全沒有擔心過孟太后還在不在瑤華宮;他將「孟太后」救出來,一直任由「孟太后」自己跑,但「孟太后」引他來埋伏點時,他卻一反常態背起「孟太后」。
畫皮妖妖如其名,擅長畫皮,畫出來的人衣足以以假亂真。一旦畫皮妖的偽裝被識破,它並沒有什麼鬥法能力,很容易被降服。如果逆著思路想,妖能穿著畫皮扮人,那人能不能穿著畫皮扮妖呢?
精美得難辨真假的畫皮之下,究竟什麼時候調換了敵我?
「飛龍在天。」
樹鬼來不及思索這個問題了,因為一陣強烈到刺眼的金光已經將他籠罩。容沖經過前面三劍,劍勢已經達到巔峰,這一劍若落實了,多深厚的修為都要煙消雲散。更何況樹鬼還不是踏踏實實修煉上來的,他吞噬了太多「養料」,光感受到容沖磅礴剛烈的浩然劍意都刺得生疼,怎麼敢接這一劍?
樹鬼不敢大意,使出殺手鐧:「霸下印。」
一枚古樸莊嚴的石印浮起,亮起一層淺綠色的光芒,護在樹鬼前方。容沖氣吞山河的一劍撞在護盾上,只是讓石印微微晃了晃。容沖被劍氣反噬,氣血翻湧,沒忍住吐了一口血。
樹鬼得意非凡,高聲道:「有歸真觀的法寶助陣,容賊已無計可施。爾等快將那個假扮畫皮的逆黨誅殺,恢復陣旗,齊心掠陣。容賊已到強弩之末,我們耗也能將他耗死。」
容沖用力拭去唇角的血絲,抬眸,目光漆黑狠厲:「誰說這是你們歸真觀的法寶?霸下印負三山五嶽,鎮煞迎福,乃是舉世皆知的白玉京三寶之一。我父親佩戴左右,從不離身,直至紹聖十五年我父母遇襲身亡,霸下印從此下落不明。原來,在你們手裡。」
樹鬼不以為然:「那又如何?霸下印原本就屬於白玉京嗎,還不是太祖賞賜給你們容家的。白玉京無法替上面分憂,自然該退位讓賢,這霸下印,早已被先帝賜給歸真觀。」
容沖劍勢層層鋪墊,剛才那一劍已至巔峰,本應是威力最大的一劍,卻被樹鬼用霸下印擋住。容沖氣到極致反而平靜下來,《玉京劍譜》第一頁就寫著盛極必衰,月盈則虧,乃世間常態,無人可以倖免。如果先祖那時候就料到容家和皇家遲早會漸行漸遠,盛極必衰,那他編寫玉京劍法時,又為何在最強劍招飛龍在天后,留有一招亢龍有悔?
致虛極,守靜篤。天道圓圓,各復歸其根。既然盛極必衰是天道,那麼周而復始、衰而再盛,又何嘗不是天道?
容沖意念通達,終於悟到《玉京劍譜》的最後一招。他收了內力,不再像剛才那樣全力以赴,而是僅用身體能負荷的殘力,抱元守一,使出最後一劍。
看似走下巔峰,不可避免滑向沒落,實則知常守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劍。
「亢龍有悔。」
樹鬼見這一劍光芒黯淡,明顯後力不繼,敗局已定,心裡頗不以為意。樹鬼甚至都懶得躲,悠然站在護盾後,等著看容沖的笑話。
然而這輕飄飄、軟綿綿的劍光,在撞到霸下印的結界後速度不減,還在慢吞吞往前爬。僵持片刻後,無堅不摧的霸下印護盾寸寸皸裂,轟然破碎,劍光看著緩慢,卻倏忽千里,逼至樹鬼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