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沖在臨安遇伏,要不是他們提前做了準備,後果簡直不敢設想。吃一塹長一智, 回來後容沖和趙沉茜都在尋找從何處泄密。人一旦起了疑心,一舉一動都變得別有意味, 趙沉茜想起容衝出發前日,小桐在院子裡種花,無意掉出一塊玉佩, 小桐看到趙沉茜撿起來,出奇緊張。
小桐素來大大咧咧, 不該對一塊玉如此扭捏。何況,趙沉茜和她一起流落蓬萊, 一起從海上漂回來, 一起去山陽城紮根置業, 小桐身上的財物,趙沉茜再清楚不過。
印象中, 趙沉茜從未見過小桐佩戴此玉。好像就是從山陽城搬到海州後,小桐突然多了這塊玉, 並且變得心事重重,時不時對著空地發呆。
趙沉茜不願意這樣想隨著她出生入死的姐妹,可是,小桐一路跟著她,究竟是偶然還是刻意安排?
趙沉茜提醒容沖,容沖尋機會探查, 果真在玉佩外感受到先天精血的氣息。容沖怕被元宓察覺,不敢多探,幸虧小桐以為自己是凡人,不作防備,要不然,容沖絕沒有這麼容易引蛇出洞。
他在山陽城就疑心小桐,一直隱忍不言,來海州後,他借保護趙沉茜之名,派人盯著小桐一舉一動。元宓利用小桐打入海州內部,刺探情報,容沖亦想藉此反制元宓。
確定了耳目在玉佩上,接下來就好防範多了。這些日子趙沉茜亦不動聲色審視小桐,可是,排兵布陣、商議戰術、購買糧草、轉運軍械這麼多要緊事從趙沉茜書房發出,小桐沒有靠近一步。她每日的行程既複雜又簡單,灑掃房間,做針線活,陪孟氏閒話,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泡在花草堆里。她對打仗、朝政等事完全不感興趣,一心只想裝點自己的小世界。
趙沉茜觀察了很久,終於敢確定,小桐對元宓的計劃並不知情,小桐知道那塊玉佩可以聯絡元宓,但她覺得得她主動呼喚元宓才能聽到。意識到這一點,趙沉茜很是鬆了一口氣,心情卻越發複雜。
小桐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是,她也是元宓的妻子。或許這並非小桐本意,但她的身上,實實在在背負著燕朝無數無辜百姓的命。
小桐知道趙沉茜很忙,每日都要經手許多軍政大事,她聽不懂,也不希望給趙沉茜添麻煩,所以並沒有進去,停在門外等她。
敲門後,裡面許久沒有動靜,小桐以為趙沉茜沒聽到,抬手正要再提醒,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
今日天空陰沉沉的,風聲嗚咽,鉛雲密布,似乎要下雪,趙沉茜站在裡面,光線昏暗,小桐一時看不清她的神情。小桐愣了一下,笑著道:「沉茜,飯好了,義母親手包了餛飩,還特意做了你愛吃的澄沙糰子。」
如今是戰時,應天府人手不足,趙沉茜不願意鋪張,本打算和將士一樣吃灶房做的飯,孟氏和小桐卻不肯,每日親自下廚為她做飯。她不過隨口提了一句,孟氏和小桐不知道忙活了多久。
趙沉茜嘆息,從門後陰影里走出來,說:「辛苦你們了。其實不必這麼麻煩,隨便做點吃的就好了。」
「這哪能。」小桐說,「不麻煩的,我們是一家人,別的事我幫不了你,至少能讓你每頓飯都吃好。你晚上想吃什麼?」
趙沉茜正要說話,門外大步跑來一個士兵,他飛快掃了眼小桐,附在趙沉茜耳邊說道:「安撫使,運登雲梯的船來了,但這幾日突然變冷,汴渠比預計時間更早結冰,貨船如今凍在河面上,進退不得。」
趙沉茜聽到心情驟沉,問:「走到哪一段了?」
「蘆荻塢。」
趙沉茜想了想輿圖:「幸而隔得不算遠,派人去河上鑿冰,將貨船引到岸邊,然後走陸路。我讓……」
趙沉茜頓了下,容沖和蘇昭蜚去汴京外埋伏元宓,程然在海州主持內務,離螢和周霓去執行秘密任務,所有人都奔波在外,一時間竟無人可用。但攻城軍械這麼重要的事,趙沉茜不放心讓底下人看著辦,她很快道:「你在這裡略等一下,我親自去接。」
士兵來稟事時,小桐默默退到另一邊。趙沉茜交待完士兵,快步走向小桐:「突發急事,我得出城一趟,來不及吃飯了。你先陪母親用膳,不用等我。」
「啊?」小桐驚訝,「你忙了這麼久,不吃飯怎麼行?你先等等,我這就回去給你打包糰子,你好歹路上墊一墊。」
小桐急匆匆跑回去,生怕趙沉茜走了,沒過一會就提著食盒回來,臉都跑得通紅:「我帶來了,裡面有澄沙糰子、春餅,還有一碗餛飩。你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士兵上前接過食盒,趙沉茜對小桐道謝,轉身就走。天空似有碎雪飄落,趙沉茜走了兩步,不由自主停下來。
今日汴京城外有一場大戰,容沖和蘇昭蜚都不在,如果她也出城,應天府無人坐鎮,元宓用玉佩控制小桐或者壓根就是趙沉茜看錯了人,小桐借著義妹的名義假傳趙沉茜口令,豈不會釀成大禍?
無數軍民生死繫於她身上,趙沉茜終究不敢賭,她回頭,對小桐說:「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小桐一聽,想都不想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