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捧著圖,上下左右換方向,終於看到「浮懷」二字,距離這裡有八十里!
她忙道:「太遠了,我們的牛就算不休息,走一天都沒這個數!」
但這些話辛植沒聽到,他已經拍馬走了,前面李家的馬車和部曲,也不見蹤影。
新竹氣得都想哭了:「他們怎麼這樣啊!這不是逼我們回去嗎?」
窈窈看過輿圖,又眺望四周,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她小小呼出一口氣,眼眸卻很是明澈,溫聲道:「既然如何也追不上,不妨原地歇息會兒。」
新竹還要說什麼,鄭嬤嬤卻明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們要是灰溜溜回洛陽,又成謝家悔婚,謝兆之為了家族,豈會為姑娘出頭,姑娘在洛陽再沒有立足之日,不被投去尼姑庵都好了。
目下在原地休息是最好的辦法,李家但凡還想借謝家的底子,總會回來找她們的。
她打斷新竹的話:「大家都餓了,去拿乾糧分著吃。」
盧夫人本來要讓窈窈帶上鍋碗瓢盆,是李家說錢夫人帶了,多帶一套只會拖延行程。
盧夫人怕一耽擱,窈窈真不得不在路上隨便找個地方與李繕完婚,就讓帶了些乾糧,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窈窈捧著一塊玉米烙餅,就著水,一口一口慢慢嚼。
鄭嬤嬤心疼極了,從前姑娘哪有這般,在路邊吃東西的時候,可姑娘不急不氣,安之若素,她也就吞下埋怨,沒得壞了姑娘心情。
窈窈吃了半張玉米餅子,就吃不下了。
她望著綠油油的荒草,捕捉到叢中一抹新嫩的粉意。
她跳下車轅,走到那兒輕蹲下來,小心翼翼撥開草叢,裡頭幾朵小花,招著風兒,輕輕搖曳。
……
這種花時人稱二月蘭,三三兩兩,長滿這段路,或躲在叢中,或傍在石下。
幾個釘著鐵掌的馬蹄,擦著粉色花瓣,驟然停下。
李繕眉眼冷冽,一甩劍上血漬,身上是半滴血不沾。
副將杜鳴單膝跪下:「將軍,那活口招供了,是蕭家派來的刺客。」
蕭家主君是當朝太尉,上次就是他做主,攔住了并州捷報,有意將留在洛陽的錢夫人等李家人控制起來。
不過李家在朝中布下的眼線,以不能逼李望的理由阻撓,再者大亓還不是蕭太尉的一言堂,此事不了了之。
去歲年末蕭太尉奉命在江南「巡查」,不在洛陽,李繕才得以順利帶母親出洛陽,但蕭家眼下也收到消息了。
他家還是不想讓李家人走得輕易。
錢夫人縮在馬車裡,方才遭遇刺客,兵器交接,可把她嚇到了,聽到對話聲,趕忙打開車簾,問:「狸郎,你沒受傷吧?」
李繕道:「我沒事。」
李望剛命人掩好刺客屍骸,騎馬循著隊伍走來,忽的發現少了什麼,問:「謝家的車呢?」
錢夫人支支吾吾,辛植清清嗓子:「牛車太慢了,怕耽誤行程,所以我讓她們後面再跟上……」
李望一下明白根源,指著李繕冷笑:「蕭家的刺客如果也朝謝家女下手,就是我們的過錯了!」
李繕面無表情。
錢夫人反應過來:「不會吧,刺客要殺她們也沒用……」
李望:「不說刺客,這世道亂著,她們一行婦孺,要是再遇上山匪,也難逃一死。」
錢夫人雖然不待見謝家女,還沒想過害死人家,小聲道:「不怪狸郎,是我讓辛植為難她們的……」
李望對錢夫人:「你不用替他說話,若他上心一點,不至於把人丟在路上!」
李繕懶得多聽,引馬掉頭,叫上辛植:「帶路。」
辛植趕緊拍馬跟上,看李繕要去接人,便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頓罰,不論李繕如何看待世家子女,也不會草菅人命,是他自作主張了。
他訕訕:「將軍,屬下錯了……」
李繕連眼風都沒給他,道:「回去自己領二十軍棍。」
辛植趕緊應是。
往回走的路並不長,加之李繕辛植早就習慣千里急行,沒過多久,李望就看到路邊一頭牛甩著尾巴,悠哉吃著草。
幾個姑娘站在旁側草叢中,那野草生到她們膝蓋,天光晴朗,草色青碧,襯得中間那個女孩兒膚色白皙,幾乎比北地的雪要白。
晃得李繕眯起眼睛。
…
聽到橐橐蹄聲,窈窈幾人都停下找花玩,新竹和木蘭皆喜:「該是李家人找回來了!」
窈窈抬頭,以手遮在眉眼上搭出一片陰影去看,青年男子就到了她眼前——
他本就高大,還在馬上,光照下他的陰影似一座小山,團團罩住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