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聲中,窈窈眼瞼輕動,她垂下眼睛,收回了目光。
水下還有幾人頑抗,李繕沒放心裡,讓辛植處理就是,他轉身,一旁窈窈身形微滯,李繕看著她,道:「走了。」
遲了片刻,窈窈才回過神,她小臉泛白,茫然地望著李繕,李繕皺了下眉頭,握住她的手腕。
窈窈踉蹌了一下,亦步亦趨地跟著李繕。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死人,雖然不見血,但直面死亡帶來的不適與恐懼,縈繞著心緒。
…
回到李府,李繕自去找李望,這時候殺了蕭西曹,不太在李繕原定的計劃里,只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也從不去思考「如果不殺了他」的可能。
甚至,他光是想起蕭西曹打量窈窈的神情,就覺得那口惡氣還沒散完,岸邊蕭家人有十二餘人,駐在上黨的,還有百餘人,他不會留活口。
而動靜很快也傳到錢夫人這兒,她讓窈窈勸人,心下還是不安,也讓李阿嬸隨時關注情況,於是,得知李繕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她驚呆了:「這麼能殺啊?」
李阿嬸諱莫如深:「對啊,一茬茬殺!」
錢夫人摸不著頭腦,她讓謝窈窈去勸,這也勸過頭了吧。
她趕緊問:「謝氏呢?」
…
窈窈走到了東府外的甬道,這一路上,她從那種暈眩里找回了感知,只是,進門的時候,還沒太緩過來,
她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沒成想錢夫人突然掀開毛氈,嚇了她一跳,方才定下心神,緩緩福身:「婆母這是要去……」
錢夫人其實也是要找她,她打量著她,咳了一聲,問:「大郎殺人的時候,你也在?」
窈窈又想起那些屍體,臉色白了白,因為剛剛受錢夫人一驚,眼圈周遭還抹開薄紅,像只委屈的雪白小兔,我見猶憐。
錢夫人看得怔住,她從不知道女子受到驚嚇後,竟然還能這麼生動漂亮,她有些不自在,說:「我讓你去勸,你要是不想去,就說不去得了,省得遇到今日這樣的事,還嚇成這樣。」
錢夫人的口吻算不上好,窈窈卻一下聽出她的話里話,竟是教她拒絕。
她心頭一松,輕聲說:「多謝母親,只是母親交代,不管如何,我盡力而為。」
錢夫人本以為窈窈多少會怪自己,得了這句,她更不自在了,嘀咕:「我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嗎?」
窈窈笑了:「母親一直很好。」
錢夫人臉色扭曲了一下,其實她自認和窈窈之間,一直有芥蒂,一個是世家看不慣的身份不正的主母,一個又是世家精養的姑娘,何況剛見面和北上那時,也鬧得挺僵硬的。
但今天,窈窈居然誇她好,而且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神那般實誠,好像打心底里是這麼覺得的。
錢夫人突然就記起,窈窈問她要過鳴竹,說是可以彈給她聽,除開最開始的不快,這之後,她和謝窈窈之間,好像還好?
她後知後覺地想,謝窈窈這聲「母親」,還真不難聽。
等窈窈回去了,錢夫人琢磨了好一會兒,叫來馮婆子:「你去庫房,把那把古琴給找出來,送去東府。」
馮婆子:「這是要送給少夫人麼?」
錢夫人:「反正我也不會彈,給會彈的人才不可惜。」
……
蕭西曹溺水身死的消息,李繕本就沒打算瞞著李望。
喝完茶,李繕將茶杯倒扣桌上,說:「事到如今,母親也好,我妻也罷,我都不可能送回洛陽。」
李望聽罷,許久沒有說話。
他沒有因此暴怒發火,是因為從滅道佛,到這段時日以來,他已經隱約猜到李繕的野心,林副將因蕭西曹的事去雁門郡報信,得知李繕去了范陽,又跑了一趟,更坐實這一點。
如今李繕殺蕭家人,是圖窮匕見,等到親自面對,李望接受得比想像中快,他不是開拓者,但他不能成為累贅。
可是,他依然有無盡的擔憂,大嘆:「這時候起事,只會讓并州成為眾矢之的!」
李繕:「誰說只有并州?北方三州,沒人能躲過這回。」
「……」
……
傍晚,李繕離開衙署,回到李府,按例先去東府同錢夫人說一聲,錢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繕便問:「母親可是有話?」
錢夫人:「你可知道,你媳婦嚇慘了?都差點哭了呢!」
李繕立刻回想起窈窈的模樣。
他當然知道,除了和他對上的時候,她其實膽子不大,今天讓她親眼看到蕭西曹幾人溺斃,著實會有影響。
錢夫人見李繕沉默,以為他不喜自己插手二人的事,趕緊又說:「我也沒叫你講什麼笑話哄她放鬆,就是以後殺人,不叫她在那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