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做了飯,略有點緊張地看著賀青冥。
賀青冥嘗了嘗,評價道:「尚可。」
尚可,那就是還不夠好。
那孩子道:「我會做到最好。」
「你不是廚子。」賀青冥道,「要做到最好,只有去找天香樓的廚子偷師了。」
那孩子並不知道什麼是天香樓,但他已經記了下來。
他的記憶力很好,不過從前並沒有記太多東西,從前也並沒有太多東西值得他記。
但賀青冥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會記下來。
賀青冥讓他上桌一塊吃飯,又看著他,道:「你我相識,也有十三天了。」
他道:「十三天又五個時辰。」
賀青冥便多看了他一會。
過了一會,賀青冥說:「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孩子倔強地抿了抿嘴,道:「我沒有名字。」
「無妨。」賀青冥似乎毫不在意,也毫不意外,「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名字。」
「好。」
賀青冥看著他,道:「你就不先聽聽是什麼名字?」
那孩子低著頭,卻抬著眼:「我不必。」
賀青冥沒有說話,只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汁。
此情此景,他本該倒一杯酒來喝,但是與他共飲的只是一個孩子。
賀青冥轉過身,教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他一共喝了三杯葡萄汁,西域窖藏的冰鎮瑪瑙葡萄。
「無咎。」
「嗯。」
他就這麼突兀地喚了一聲,那孩子卻在瞬間便明白了,這是他給他的名字。
這一喚一答,竟是如此熟稔,仿佛他們已經這樣對話了千百次。
「你就叫無咎。」
賀青冥篤定地看著他。
「好。」
「至于姓什麼,你可以自己選。」
「好。」
賀青冥微微挑眉瞧著他。
他這一動作,便顯得眉眼流轉之間,有幾分多情。
但那孩子知道,無論賀青冥眉眼怎樣多情,他的眼神總是冷的。
賀青冥的眼神有沒有不冷的時候呢?
這個問題,江湖上沒有人知道。
那孩子道:「柳無咎。」
他沒有選擇姓賀。
賀青冥似乎也並不在意他姓什麼。
他不姓賀,他已知道賀青冥還有一個孩子,他並不是要做賀青冥的孩子。
賀青冥似乎心情不錯,他命人把餐具撤下去,又換上一套筆墨紙硯。
他要教柳無咎寫他的名字。
賀青冥先大書了「柳無咎」三個字,他的字仿佛龍飛鳳舞,又飄逸,又遒勁。
即便柳無咎沒有讀過書,也知道賀青冥的字寫的很好看。
賀青冥好像什麼都很好看。
柳無咎不會握筆,賀青冥就握著他的小手,教他怎麼握筆。
柳無咎忽道:「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青冥』,『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的『青冥』。」
柳無咎幾乎是著魔地看著這兩個字。
賀青冥道:「這是李太白的詩。」
柳無咎一臉茫然。
他忽又問道:「讀書很重要嗎?」
賀青冥道:「行走江湖,其實不必讀那麼多詩書。」
柳無咎執拗道:「可是你會。」
賀青冥沒有說什麼,只道:「你要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他握著柳無咎的手,寫下他和柳無咎的名字:「無咎想學什麼,我都可以教你。」
柳無咎第一個學會的,是賀青冥的名字。
他不停地寫,不停地練,等到他們坐車走到半途,柳無咎已經寫了滿滿一大箱的字。
賀青冥不得不再雇了一輛馬車。
他終於發現,多養一個孩子,花費也要成倍的多。
等到他們抵達太原,柳無咎已經把賀青冥的名字練的很好看。
賀青冥看著「柳無咎」三個差強人意的字,沉默了半晌。
柳無咎抬眼看著他,有點緊張。
賀青冥道:「無咎,你晚上莫要再練了。」
柳無咎張了張嘴,然後道:「為什麼?」
賀青冥只是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畫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