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似乎很是為難,過了一會,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不如你們把鐵疙瘩送給我,這樣它們就不會砸到你們的腦袋了!」
兵器對於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來說,無異於他們的性命,丟了兵器,這兩張老臉就丟盡了。
關西二霸陡然色變,但他們現在受制於人,為了保全性命,也只有丟下臉面了。
他們只好分外憋屈地答應了。
酒鬼輕輕巧巧地取走了兩件兵器,他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麼,道:「今天橋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待會不如二位走水路吧,一定又方便又快捷。」
他語氣十分誠懇,似乎真的是掏心掏肺地為關西二霸考慮。
關西二霸的臉色由青變紫,由紫變紅,由紅變黑,都快趕上路邊小攤那些琳琅變幻的花燈了。
兩人解了穴,隨即在眾目睽睽之下「撲通」「撲通」躍下了河,他們都是魁梧壯碩的大漢,河水頓時掀起一陣又一陣波瀾。
燈火通明,但燈火也有燃盡的時候。
天上仍有一道明月,明月底下,有柳樹綽約的影子。
那酒鬼扛著兩樣武器,踉踉蹌蹌地走到一個鐵匠鋪,要鐵匠幫忙把它們熔化。
鐵匠即便沒有聽說過關西二霸,看見這兩樣兇悍的兵器,也知這不是什麼好做的生意,便不敢答應。
於是酒鬼只有親自上陣,他赤著上身,將一口酒灌進咽喉,又盡數噴灑在鐵爐中,鐵爐瞬間騰起一簇璀璨的烈火。
火星四溢,好像在空中開出了一朵朵繽紛的夏花。
柳無咎聽見鐵匠鋪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道:「這個人很奇怪。」
柳無咎自己也很奇怪。
一個奇怪的人,說另一個人奇怪,那麼另一個人,一定真的很奇怪。
「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賀青冥道「此人有嵇叔夜遺風。」
柳無咎道:「嵇叔夜也是一個酒鬼嗎?」
賀青冥笑了笑,道:「不止,他還是一個鐵匠。」
柳無咎點了點頭。
賀青冥道:「嵇叔夜有一群酒友,他的酒友里,有一個一醉就醉了三年,還有一個,喝醉了就喜歡哭。」
柳無咎不解:「他的朋友為什麼要哭?」
賀青冥望著那一簇火光,道:「也許是因為他已經迷了路。」
柳無咎又道:「既然迷了路,他又為什麼還要喝酒?」
「因為『一醉解千愁』,因為對於迷路的人來說,酒,本就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賀青冥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一個人,叫做楊九霞,人稱『狂客』,又號『醉俠』。」
柳無咎道:「不知道。」
「但你現在已知道了,並且你不僅知道,還已經見過他。」
江湖上嗜酒如命的人很多,但只有楊九霞,沒有了酒,他就好像變作了一個死人。
他似乎是為著酒而活的。
楊九霞還沒有死,但也沒有生。
他醉倒在鐵匠鋪里,醉著生,夢著死。
他不該喝的這麼醉的。
無論一個人武功再高,也總有疏於防備的時候。
所以很多武林豪傑,都在洗澡、如廁和做夢的時候死去。
所以他們雖然愛喝酒,卻不敢喝得太醉,尤其是孤身一人,又有仇家的時候。
但楊九霞是個例外,他似乎總是不停的喝,也不停的醉,但沒有一次醉死過。
他對人說,這也許是因為他的運氣比較好。
但一個人的運氣會一直這麼好嗎?
沒有人敢為了運氣,拿性命打賭。
鐵匠鋪外已經圍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關西二霸橫行多年,被楊九霞當眾打了臉面,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兩個人打不過,一群人總打得過,何況他們終於找到了機會。
楊九霞似乎依舊毫無察覺,他醉眼迷濛,看人都看出來了重影。
「哼,姓楊的,敢跟我兄弟倆作對,今日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也已經摸清了楊九霞的底細。
楊九霞幾乎要為他們的快意恩仇叫好。
「大哥,別跟這小子廢話了,他現在就是一灘爛泥,還不是由著我們兄弟拿捏!」
一藍衣漢子說著,揮舞一把大砍刀,就要往楊九霞腦袋砍去。
「就讓小弟為大哥出這口惡氣!」
他一面說,一面斜著眼睛,盯著楊九霞。
楊九霞到底成名已久,他不能不忌憚。
但他亦感到一陣興奮,這一刀以前,他在江湖上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但這一刀以後,他就將揚名整個武林!
再也沒有人敢輕視他,也沒有人敢把他呼來喝去。
他將得到無數的財富,還有無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