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鐵石心腸的人,聽見這麼一個小姑娘,說出這麼一番烈火般的話,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明黛沒有喝酒,可是她似乎已經醉了。
一個人若太過清醒,便總是要醉一醉的。
賀青冥道:「你本不必對我說這些。」
「可是我卻非說不可。」
「不錯。」賀青冥道,「人在江湖,總有些話非說不可,總有些事非做不可。」
明黛看著他,若有所思,道:「我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應該在這裡。」
賀青冥卻道:「又有誰應該在這裡?」
「不錯,不錯。」明黛拊掌笑道,「就像有位老先生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道:「可惜,我身上沒有帶酒,不然定要和兄台你浮一大白。」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看了看周圍,忽道:「你那位……呢?」
賀青冥忽然覺得她似乎省略了非常重要的內容。
他道:「他去收拾房間了。」
明黛恍然大悟:「你們睡在一個房間!」
賀青冥看了看她。
「咳咳。」明黛調整了一下表情,道,「你們睡在一個房間?」
「自然。」
賀青冥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
柳無咎已來了。
他不僅來了,還帶了一件天青色的披風。
柳無咎看了看跟他招手的明黛,抿了抿嘴,看著賀青冥,似乎有些緊張,道:「江上風大。」
賀青冥似乎有些無奈,卻到底沒有說什麼,他正打算接過披風,柳無咎卻已繞過他的頸子,為他繫上了披風的帶子。
江風拂面,兩個人的頭髮在一瞬間穿梭交錯,又擦肩而過。
這一瞬間,柳無咎離得很近。
近的好像心跳貼著心跳,呼吸貼著呼吸。
賀青冥忽然想起當年把這孩子撿回來的情形,那天柳無咎就依偎在他的心口。
那時候柳無咎還不叫柳無咎,長得也沒有這麼高。
這孩子從幾年前開始,就不再和他跟的這般近,貼的這般緊。
賀青冥垂眼看他,他第一次發覺,柳無咎實在是英俊的過分。
柳無咎畢竟已經長大了。
他在柳無咎這個年紀,已經有了婚約,也成了親。
那時候,還有的人,甚至更早便已經娶妻。
孩子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柳無咎打好了結,似乎頗為滿意,他緊抿的嘴角甚至有了一絲難得的笑意。
江湖人常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其實是一句謊言,江湖上能做到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很多時候,人已亡了,劍還活的好好的。
人也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高貴,那麼獨一無二。
江湖上這樣的謊言,豈非太多?
賀青冥道:「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柳無咎連一絲笑意也無。
他又道:「不僅可愛,還很有志氣。」
柳無咎握緊了手。
他總結道:「這世上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實在沒有幾個。」
柳無咎道:「哼。」
「這樣的女孩子,喜歡她的人,也一定會很多。」
柳無咎道:「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賀青冥看著他,道:「你要知道,人這一生,不會有太多後悔的機會。」
柳無咎忽然有點生氣,道:「那你呢?」
賀青冥瞳孔一縮,他看著柳無咎。
賀青冥不常這樣看著他,他不常這樣看著任何人。
這世上並沒有太多人會讓他覺得冒犯,敢冒犯他的人,更是一個都沒有。
柳無咎低著頭,抿了抿嘴,道:「對不起。」
賀青冥沒有再說什麼。
柳無咎卻感到失望,失望太多,便會變成絕望。
賀青冥已近而立,賀星闌也已經長成了一個少年。
子午盟已經逐漸壯大,但賀青冥身邊,還是一個女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