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卻好像透過霧氣和秋水,看到了潭水深處的淤泥。
夏日再鮮艷的花葉,沉到水裡,也只會變成淤泥。
他道:「夫人。」
秋玲瓏臉色微微一變,還沒有哪一個男人會這樣看她。
她雖然已經嫁人,在江湖上也有「玲瓏夫人」之稱,但很多男人見到她,並不會稱呼她為「夫人」。
她並不像夫人,何況他們也不願意想起她已是別人的夫人。
岳天冬道:「哼,我早就說過,不是所有男人都吃你這一套的。」
秋玲瓏冷冷道:「那又如何,這世上總有男人吃這一套。」
她又看著賀青冥,道:「世上若是像先生這樣的男人再多一些,女人也就能過的好一些。」
岳天冬不以為然,道:「若都是他這樣的男人,這世上豈不是很無趣,你這樣的女人,豈不是很無聊?」
秋玲瓏卻吃吃笑了起來,道:「我和你在一起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知道,你說起這些大道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岳天冬不說話了。
秋玲瓏道:「敢問先生,你這次下江南,可是為了什麼?」
她雖然問的毫不經意,但她和岳天冬都不禁有些緊張。
任何人在賀青冥面前,都忍不住要緊張。
他們還不知道他是賀青冥,卻已知道他一定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這樣的一個人,最好不要和他做敵人。
他們都很明白這一點。
賀青冥卻道:「江南好。」
秋玲瓏二人不由得一怔,轉而又大笑起來,岳天冬道:「好!好!好!」
秋玲瓏一邊笑,一邊竟低低唱了起來:「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她雖在笑,目中卻似已有了淚光。
岳天冬瞧著她,眼裡似乎也有了一絲惆悵。
她想到了誰?他又想到了什麼?
是那春花三月的江南,還是那張狂肆意的少年歲月?
少年和少女,總是這世上很美好的事物。
只可惜,他們和世間大多的美好一樣,總是一去不復返。
秋玲瓏望著賀青冥,目光似已痴了,她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岳天冬還是在笑,笑容里卻又有一段愁腸。
秋玲瓏的聲音很輕,輕的就像是一場夢。
賀青冥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秋玲瓏慢慢道:「是啊,是啊,不必……」
她忽然又想起一個人。
跟賀青冥完全不一樣的一個男人。
他就像是七月的驕陽,又像驕陽上盤旋的一隻鳳凰,那個男人有著太陽一樣熱烈的光輝和笑容。
太陽雖熱,卻離人很遠。
或許太陽和霜雪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想,他們都一樣的遠,一樣的不曾有人走進他們的心裡。
這個道理,她在出嫁之前就已經明白,她只是心有不甘。
她也並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秋玲瓏。
這個名字有多高的榮光,就有多重的枷鎖。
一個驕傲的人,只會追逐一個同樣驕傲的人。
但兩個同樣驕傲的人,都不會肯為對方低頭。
賀青冥忽然低下了頭。
只因柳無咎端著盤子,往桌上一放。
他的動作著實不能算輕。
賀青冥又抬著眼,道:「無咎。」
柳無咎於是坐了下來。
他竟沒有看賀青冥,而是看著秋玲瓏。
秋玲瓏心頭一跳,卻不是因為心動。
儘管柳無咎實在是一個很英俊的少年,但這一眼,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長相。
秋玲瓏從未見過這樣冷漠的少年,也從未見過這樣冷的眼神。
她的背上幾乎要冒出冷汗。
岳天冬勉強笑了一笑:「這位小兄弟……」
柳無咎冷冷道:「我聽說,你是她的丈夫?」
岳天冬渾身似已被抽動,什麼時候,他已經變成被「聽說」的那個了?
賀青冥似乎已有些無奈,他忽然發覺,柳無咎近來火氣尤其的大。
但柳無咎並不是一個易怒的人。
他道:「無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