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冥道:「一個人好像總是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
韓十鵬道:「人生下來就是無可奈何的,我這個位子,無奈的事情只會更多。」
他眺望江面,好像是在望著一池江湖。
江水滾滾而去。
韓十鵬道:「江面實在很不平靜。」
賀青冥道:「江面底下,有太多暗潮洶湧的江水。」
韓十鵬忽道:「你可聽過魔教?」
賀青冥道:「若江湖人不知道魔教,那麼他便算不得江湖人。」
「不錯。」韓十鵬道,「幾十年前,魔教風頭正盛,與中原武林對峙日久,不分上下,可是自從前任教主楊真隨吳愁大俠一塊失蹤之後,魔教便四分五裂,分崩離析,魔教勢力也隨之轉入地下。」
「當時所有人都似已鬆了一口氣,因為自從之前那次武林大會後,中原名門正派一落千丈,已無力再與鼎盛期的魔教抗衡。」
賀青冥目光閃動,道:「但江湖並不會因為魔教的消失而風平浪靜。」
「不錯,不錯……」韓十鵬嘆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總是免不了恩怨情仇。」
「沒有了魔教,也沒有了各大門派,幾十年來,江湖沒有變得更好。」
他道:「此前華山派季掌門本可有望重新一統中原武林,可惜天妒英才……」
「季掌門去世,中原武林又變成一堆散沙,但那些有野心的人並不會因此消停,何況一直有人想要重振魔教,並且他們遠比前幾任教主激進。」
賀青冥道:「你很關心?」
韓十鵬笑了笑,道:「我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還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人沒有人不關心的。」
他又道:「想必你也已經知道『浮屠珠』。」
賀青冥道:「那本是魔教的聖物,據說可以治百病,醫百毒。」
韓十鵬道:「這次很多人下揚州,就是為了浮屠珠。」
他不禁嘆息:「揚州本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有爭奪就有殺戮。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必當初製造浮屠珠的人想不到,用來救人的東西,也會變成害人的利器。
賀青冥道:「你似乎知道很多。」
韓十鵬道:「金蛇幫本就是除漕幫外人數最多的幫派,耳目既然眾多,我知道的多,也就沒什麼奇怪的。」
「不錯。」賀青冥忽道,「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多呢?」
「因為你是賀青冥。」
賀青冥怔了怔。
韓十鵬道:「有時候,一個名字,已經意味著一切。」
他道:「何況你拼盡全力救了洛十三。」
賀青冥似乎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個好人?」
「這世上本沒有比我更應該殺他的人。」他道,「我救他,只不過因為她一定會要救他。」
韓十鵬似乎也怔了怔。
他本以為賀青冥和他的妻子是兩情相悅,那麼賀青冥為了他妻子鰥居這麼多年,也是人之常情。
現在看來,恐怕賀青冥的妻子從頭到尾都只愛過洛十三一個人,賀青冥只不過是單相思而已。
至於洛十三,他甚至算不上橫刀奪愛。
因為她的心一直沒有變,她的心一直都在洛十三身上。
賀青冥和她雖結為夫妻,卻並無夫妻之情。
他雖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
但賀青冥依舊那麼愛她,他的愛並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
甚至也不會因為死亡改變。
他那麼愛她,為了達成她的願望,甚至願意原諒洛十三。
韓十鵬本對賀青冥有種說不出的羨慕與嫉妒,現在卻只有感同身受的理解與同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幾乎已忍不住拍拍賀青冥的肩,表示理解。
但他沒有那樣做,因為賀青冥並不是一個可以這樣做的人。
於是他只是看了看賀青冥。
賀青冥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
韓十鵬似乎又有些感慨,道:「我這一生風光過,也落魄過,振作過,也墮落過,我見識過無數的名山大川,認識過無數的人,男人和女人,英雄和孬種,卻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
賀青冥究竟是神,還是魔?
他本該是一個人,可惜他的感情已經被過去埋葬。
他的未來呢?
未來已無從追尋。
韓十鵬道:「你可知道我請你來是為什麼?」
賀青冥道:「因為我答應的一件事。」
韓十鵬道:「這件事自然不會是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