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歷過的一切, 他也從未忘記。
他知道是這些塑造了他,儘管那本是老天的惡意。
他不感激天,也不感激這世間四海的任何神靈,他只感激一個人,也只愛一個人。
賀青冥就是他的神, 就是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本就是賀青冥給的。
龐大的蟒蛇游曳在廊壁上,如同游在水中。
它雖然看似笨重,動作卻很輕巧、快捷,它只要盯住獵物,就不會放手,它只需要伺機而動,時機一到,它便要猛的纏住獵物的咽喉,讓對方窒息而死,或者趁對方昏迷的時候把獵物囫圇吞進肚子裡。
蟒蛇忽然向柳無咎的脖子發起襲擊!
柳無咎一掌擊出,蟒蛇一擊未成,又在轉瞬之間襲向柳無咎的肋下!
劍光一閃——柳無咎已然劍出!
只這一瞬間,柳無咎已經看清對手:那是一個袒胸露腹,大肚便便的中年人。
那人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一雙大小擒拿手卻使得出神入化,讓人防不勝防。
大荒九怪之蟒蛇,倪大度。
倪大度身法靈巧之極,騰挪之際竟真像是一條遊動的大蟒蛇,且其招式變幻莫測,若攻擊他的上三路,倪大度雙腳便襲向柳無咎,若攻擊下三路,便不能防住他的擒拿手,若攻擊他的腰腹,那麼倪大度雙手雙腳,便將一齊鎖死柳無咎!
旁人的擒拿手,只將一雙手當做武器,倪大度卻竟似渾身上下都是武器,他雖只有兩隻手,卻似有千手千腳一般。
柳無咎一面疾馳,一面卻如何也甩不脫倪大度——倪大度竟好似要將他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走廊里!
走廊飛速地後退,閃過一扇舷窗。
柳無咎目光一動,借著窗外一段窄窄的月光,手腕翻動,狹窄的通道內,頓時閃出一陣劍光!
倪大度久居暗室,驟然遇到如此強烈的光亮,必定不能適應,而這一瞬間的遲疑,便是柳無咎出劍的最好機會。
倪大度瞳孔一縮,他幾乎已可以看見這把劍刺進自己的血肉。
柳無咎一劍揮出,卻在最後一刻轉而用劍背打了一下倪大度側頸,倪大度痛呼一聲,吃痛摔在了後面。
他到底記得,賀青冥還在金蛇幫里。
賀青冥的任何事,無論任何時刻,他都是會記得的。
柳無咎飛身疾馳,他必須要快,因為他發覺自己身上中的銀針毒性已經開始發作,而解藥藥效卻還沒有起作用,更因為賀青冥多待在金蛇幫總舵一秒,就多一分危險。
他要去見賀青冥,更要去幫他,他知道賀青冥雖然已經很厲害,可是賀青冥面對的畢竟是金蛇幫的幫主韓十鵬,韓十鵬成名已有數十年,自然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何況他背後還有金蛇幫,雙拳難敵四手,賀青冥和韓十鵬的一戰,無論是贏是輸,恐怕都很難善了。
他說過不會離開賀青冥,承諾過的事,他一刻也沒有忘記。
柳無咎已快要走出長廊,他已看見微弱的亮光。
那點光亮從一個小小的圓點,逐漸擴大起來。
那團光忽的閃了一閃——一支長矛突然向柳無咎飛來!
隨著這支長矛向柳無咎襲來的還有一個人,他看上去很年輕,他的招式也很年輕氣盛,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衝勁。
江湖上善使矛的人並不多,大荒九怪之中,也只有一個人的武器是矛,那便是蝮蛇王子矛。
王子矛的招式又快又急,挾著一股無窮的氣勢,好像九天飛落傾倒下來的銀河,他的長矛舞起來也似銀河一般璀璨而美麗,只不過這樣的美麗卻是能致人於死地的。許多年來,江湖上已有不知多少人死在這支美麗的銀矛下。
大荒九怪來歷不一,武學路數也各不相同,其中王子矛尤其以「快」聞名,這一點倒是和柳無咎的快劍頗有相似之處。
王子矛的矛像九天銀河,柳無咎的劍卻似黑夜裡閃過的流星。
流星總是燦爛的,可是那並不是因為它真的比日月光明,而是因為它總是來去匆匆,很多時候,又總是那麼孤獨。陪伴它的只有黑夜,但黑夜也總是沉默。
柳無咎的劍里,似乎也總藏著一種孤寂。
他所求的,總是不可能得到。可是他又是如此執著,如此偏執,即便得不到,他也永遠不可能放棄。
即便是死,他也必須死在去見賀青冥的路上。
王子矛臉上已有得意之色,他幾乎已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很清楚,兩把同樣快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只有比拼誰更快!
他對上柳無咎的時候本已很有壓力,他沒有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功力已如此深厚,武功已如此厲害。
但他忽的發現,他的壓力已減輕了。
這種變化當然非常細微,細微得像空氣里浮動的塵埃一樣,平常時候,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只有有光的時候,才能看見塵埃。
但高手對決,即便是最細微的變化,也很可能變成致命傷。
王子矛自然也察覺到了柳無咎的變化,他竟發現柳無咎的劍已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