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被燒的神志不清,他撲在賀青冥的懷裡,哭訴道:「為什麼!為什麼!」
他哭著道:「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為什麼我還沒有去死!」
賀青冥抱著他,直視他的眼睛:「你不會死!」
柳無咎忽的停了哭聲,看著賀青冥。
「你不會死。」賀青冥道,「我也不會讓你死。」
柳無咎這一病,就病了半個多月。
他來賀青冥家裡不到一年,便已生了太多的病。
他從前倒是不常生病,從前他若是生病,便只有死。
這一年來,他每一次生病,賀青冥都在照顧他。
一年來,柳無咎雖老是生病,卻重了不少,反觀賀青冥,倒是清瘦許多。
鄰里鄰外漸漸有些風言風語,說柳無咎不祥,賀青冥收留他,只會為自己帶來災禍。
柳無咎來找賀青冥,他低著頭,抬眼看著賀青冥。
賀青冥放下書,抱了抱柳無咎。
他只道:「嗯,是長了些身體。」
柳無咎的臉紅彤彤的,賀青冥又讓人把藥端來,柳無咎喝了一口,道:「甜的?」
賀青冥笑了笑,道:「從前星闌生病吃藥,吵著說太苦了,我便往他藥碗裡加些冰糖蜜餞,這樣就不苦了。」
柳無咎心緒波動,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話。
賀青冥道:「是我忘了,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他便讓人又舀了一碗藥來,這一次只加了一塊糖。
柳無咎看著賀青冥,在他短暫的生命里,從未感受過這般的溫柔。
賀青冥道:「睡不著嗎?」
柳無咎不好意思說自己只是看他入了神,便點了點頭。
於是賀青冥哼了一首歌。
他的聲音很低沉,哼歌的時候,卻有一種別樣的沉靜。
柳無咎這時候還不知道這歌是賀青冥走南闖北時四處拼湊來的曲子,也不知道賀青冥歌聲里那種特別的感覺,其實是他跑調了。
他原是為了哄賀星闌睡覺的,如今也拿來哄柳無咎。
但柳無咎還沒完全睡著,賀青冥已經撐著下頷睡著了。
他實在是累了。
十九歲的柳無咎坐在床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賀青冥,看了好一會。
賀青冥的眼睫很長,睫毛底下,有兩團烏青。
他不禁笑了笑,眼裡淚將落未落。
柳無咎心跳的快了起來,他伸出手,慢慢地靠近賀青冥,想要和他的手扣在一起。
但他沒有能握住賀青冥的手,他的手穿過了賀青冥的手,他的身體,也已經穿過賀青冥的身體。
他仿佛是穿過了歲月,穿過了過去。
他看見自己穿過山嶺,在原野上疾馳而去。
那是幾年前,柳無咎第一次出門的時候。
柳無咎望著自己遠去的背影,忽的很想知道,他不在的時候,賀青冥在做什麼。
賀青冥已經等了七天,七天後,柳無咎還沒有回來。
夜色如水,柳無咎站在床頭,看著賀青冥。
他幾乎已忍不住要撫摸賀青冥的臉。
但賀青冥卻睜開了眼睛。
原來他並沒有睡著。
賀青冥披衣起身,在月光下走到書房,燃起一盞橘黃的孤燈。
他翻書來看,卻不小心掉下一本詩集。
柳無咎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已認出來,那正是他這些日子看的詩集。
賀青冥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的眼裡似乎已有了一點笑意。
除了練功,柳無咎平素最喜歡這些詩詞歌賦,往常閒暇之時,他們還會坐在花蔭下彈琴對詩。
這一點風雅,自然為許多江湖人不屑,但柳無咎跟他卻很默契,無論他說什麼,柳無咎都能在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
賀青冥撫摸著那本詩集的扉頁,翻開一看,卻不禁頓了頓。
那一頁上,有一句詩被柳無咎用硃筆圈了出來:
「上有青冥之長天。」
他又從頭到尾將那詩集翻了一遍,卻見不少詩句都被圈了出來。
「昔人因夢到青冥」
「上有青冥之長天」
「行盡杳冥青嶂外」
「回合青冥萬仞山」
「……」
每一句詩里,都帶有「青冥」兩個字。
柳無咎已有些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