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臉上似乎又有了笑意,她的眼裡似乎在這一瞬間迸出了奪目的光彩。
她道:「不錯!一個人做了什麼,才是什麼樣的人!」
賀青冥頓了頓,她又道:「不過英雄憑什麼不能得到美名?依我看,好人就應該長命百歲、流芳百世,就應該過得幸福、快樂!」
賀青冥沒有說話,柳無咎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賀青冥囑咐了賀七幾句,一回頭,似乎瞥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游歸去自從下船之後就不見了蹤影,但他知道游歸去並沒有離開。
游歸去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救了賀青冥,也不願意再出現在賀青冥面前。
他認為他救賀青冥,只不過因為賀青冥只能死在他的手上,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也不能夠再對賀青冥動手。
於是他也不再出現。
賀青冥對洛十三道:「我已跟阿七說好了,你隨他回去便是。」
洛十三點了點頭,賀青冥頓了頓,道:「你該回去看看她,看看星闌。」
「星闌?」
賀青冥看著他,道:「她的兒子。」
洛十三心中頓覺一點古怪,但還沒有等他想明白,賀青冥便道:「你只要見到他,就會明白一切。」
洛十三心下陡然一驚,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賀青冥。
他幾乎是顫抖著道:「青冥……」
賀青冥卻沒有再解釋,也不再看他,只道:「走吧,不要讓我後悔。」
洛十三的眼裡已有了淚光。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而今上天卻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了他。
世間陰差陽錯,莫過乎此。
碧空如洗,江畔又已落日。
江上千帆過遍,賀青冥立在窗前,他的影子也似隨著千帆變化。
柳無咎推門進來,道:「洛十三已隨賀七他們回西北了。」
賀青冥點點頭,道:「他也該回去見一見他。」
柳無咎道:「她是你的妻子。」
賀青冥頓了頓,柳無咎又道:「游歸去也跟在他們後邊。」
賀青冥笑了笑,道:「我說過,游歸去一定會這樣做。」
柳無咎卻似已有點生氣,道:「無論他要做什麼,他都不會成功。」
他雖然是在說游歸去,卻在看著賀青冥。
好像比起游歸去,他對賀青冥更為不滿,也更生氣。
他竟然索性站在門口不過來了。
賀青冥幾乎有點不知所措,他已不知道該拿柳無咎怎麼辦。
他當然還是可以命令他,但是他已不願這麼做,也沒有想到可以這麼做。
他只好瞧了瞧柳無咎。
柳無咎卻也在偷偷瞧他,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又別了開去。
二人僵持半晌,賀青冥終於嘆了口氣,慢慢地坐了回去。
柳無咎更氣了!
他忽然覺得,賀青冥越是嘆氣,他就越是生氣。
他並不是一個很愛生氣的人,可是他既然愛賀青冥,就不能不生氣。
柳無咎猛地關上房門,又快步走到賀青冥面前,忍無可忍、忍了又忍,而後拿起了賀青冥手裡的簪子,道:「已經快入夜了,還戴它做什麼?」
賀青冥嘆道:「人無禮不立,何況,無咎……」
「可是它差點要了你的命!」
柳無咎急促地喘息著,看上去已有點委屈,又有一些哽咽。
賀青冥頓了頓,道:「無咎,一個人總有一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哪怕有時候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他瞧著柳無咎,微微笑了笑,道:「就像這簪子,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
他沒有說下去。
他聽見柳無咎在哭。
不知怎麼,賀青冥心裡仿佛有一點亂,他恍恍惚惚地想,也許他嚇到柳無咎了,也許柳無咎還只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
他已有些心軟,他的聲音卻比他的心更軟:「無咎,我的頭髮好不容易才幹了,若再弄濕,怕是今晚難以入眠。」
柳無咎便笑了笑,他挽起賀青冥的頭髮,忽的聞見了一縷幽幽的香氣。
這香氣卻是從賀青冥身上飄來的,柳無咎道:「這不是檀香?」
賀青冥慣用檀香,他和賀青冥朝夕相處,也已沾染了一點檀香的氣息,檀香沉靜悠長,一如賀青冥這個人,但這一縷香氣卻透著一股風流蘊藉。
賀青冥道:「這是曲先生送的。」
柳無咎頓時便不那麼喜歡這香氣了。
他又看見賀青冥衣領下邊露出的一段肩頸,原本如玉的肌膚上卻多了幾點隱約的青紫。
賀青冥明白他在看什麼,道:「已經服過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