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便走了過來,賀青冥又給他倒了一杯茶,琥珀一般的水流似乎隱隱有一點顫抖。
賀青冥看著他,慢慢道:「你究竟是對他們不滿,還是對我不滿?」
柳無咎怔了怔,他沒有想到,賀青冥會這樣問他。
他的心一時竟也有些閃躲。
賀青冥瞧著他,道:「無論你有什麼不滿,都要儘早告訴我。」
柳無咎忽然覺得,這一刻的賀青冥,似乎已換了一個人。
他忽然有一點沒來由的心慌,他握住賀青冥的手腕,道:「我沒有。」
「沒有……」柳無咎抬眼看他,道,「什麼都沒有。」
他的眸子卻像燃起一股烈火。
賀青冥的手也似燒灼,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柳無咎的臉,卻已躺在他的掌間,柳無咎道:「我只是……」
他似乎有一點掙扎,然後卻笑了笑,道:「我只是對自己不滿,為什麼還沒有練好自己的劍?」
賀青冥心下一動,他們都知道,柳無咎指的是那一劍。
他摸了摸柳無咎的側臉,笑道:「總會有那一天。」
柳無咎道:「等到了那一天,我練給你看。」
「好。」賀青冥道,「我等著那一天 。」
柳無咎忽道:「若這一劍,我要練上十年呢?」
他其實有一點緊張。
他這句話,分明是在找茬,他無非是想討一個承諾,很久以前,他就承諾過賀青冥,但他並沒有得到過賀青冥的承諾。
賀青冥頓了頓,輕輕笑了一笑,道:「那我就盡力再等十年。」
賀青冥一直若即若離,他從未入世,也從未承諾任何人。
但這一刻,他到底還是給了柳無咎一個承諾。
柳無咎笑了起來,他不但要笑,還想要下樓去跑上三圈。
但他不會走的,他會一直在這裡。
第54章
二人相視一笑, 忽聽得樓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一個聲音的主人,卻是他們前不久才與之分別的洛蘅。
洛蘅既然被逐出破廟,自然也就沒有了去處, 但今日天色已晚, 她也不能再去叨擾聽水山莊, 於是她便為自己找了一個新的去處。
她一連問了城內好幾間客棧,最後終於有一家客棧願意收留她,給了她一份跑堂的活干。
雖然干跑堂也掙不了幾個錢, 雖然她只能睡一睡柴房,但無論如何, 她總算是有了一個住的地方。
隨著日頭偏西, 客棧也似一鍋煮開了的牛肉湯,逐漸人聲鼎沸。
一群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客棧, 他們都戴著氈帽, 穿著勁裝, 一看便是江湖人士,為首的卻是一個頭頂玉冠, 一身綢衣的少年公子。
小公子解開外衣, 坐了下來,他環顧一圈,不由怪道:「天已熱了起來,你們怎麼都戴著帽子?」
眾人卻沒臉回應, 他們不願承認自己下午被一個小姑娘打的落花流水,於是只好打腫了臉也要裝胖子。
小公子也沒多想,他隨口點了幾樣好菜,與其他人交談:「叔叔前天傳信,說今日酉時到埠, 父親讓我等去茱萸灣迎接。叔叔他沒出過幾趟遠門,這一次又是濟海樓,又是和崆峒派他們鬧了矛盾,這些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待會用過晚飯,去到渡口,可記著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眾人紛紛稱是。
這時洛蘅上前布菜,小公子未曾見過有這麼一位做跑堂的小姑娘,便不由多看了兩眼。
其他人見了,卻道是狹路相逢,怒從心頭起,一些人刻意刁難洛蘅,不是怪煮過的粥菜燙了,就是嫌冰過的果酒涼了,真是雞蛋里也要挑出兩根肋骨,更有甚者,還裝作不經意地伸出一條腿,想要把她絆倒。
洛蘅早有防備,她眼疾手快,一步「流雲」,一步「回雪」,穩穩噹噹地接住了托盤,轉身來到了小公子這一桌。
小公子眼神一亮,奇道:「這是玉山的輕功身法。這位姑娘,你怎麼會玉山的輕功的?」
洛蘅抬頭瞧了他一眼,復又低下了頭,並沒有回答。
她並不是不氣不怨,只是若不是這家客棧老闆心善收留她,她早已露宿街頭,她不能給老闆惹禍。
她的長髮拂落他的肩頭,小公子望見她沉靜秀麗的側臉,一時心頭一動。
「等一等」
小公子追了兩步,道:「你是玉山的人,是不是?」
洛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虎視眈眈、又不敢妄動的眾人,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小公子笑了起來,道:「在下樑月軒,我父親是大重山掌門,師妹若有需要,可去往一里外斜月巷聽水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