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梁有朋已走了回來,霍璇兒冷哼一聲,道:「你怎麼什麼人都往家裡帶,當我大重山派是吃素的麼?」
梁有朋看了看門外已有些戰戰兢兢的弟子,他關上房門,沉聲道:「你不要無理取鬧,人家柳公子少年英才,還是青冥劍主的弟子,遠來是客,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怠慢了人家。」
霍璇兒卻道:「賀青冥又怎麼樣?他一個邪魔外道,不知害了多少同門!聽說年前雲門的齊心照,自從他見了賀青冥一面,便閉關不出,再也不與外界來往……你們怕他,我卻不怕!」
梁有朋道:「你知道些什麼,他們二人只不過尋常切磋,齊師兄敗於青冥劍下,閉關修煉而已。」
「呵,好一個切磋,好一個閉關修煉!好,雲門是這樣,那其他門派呢,他們一個個收到子午盟書,一個個卻又噤若寒蟬,對自己親友的傷逝絕口不言!」
梁有朋肅聲道:「那些事情都沒有根據,青冥劍主和子午盟的關係也只是猜測,何況月前濟海樓上,他還救過有期的性命,我不能忘恩負義。」
他道:「至於柳公子,他與月軒年紀相仿,又是青冥劍主唯一的弟子,依我看,月軒就該跟他這樣的同齡人多學一學才是。」
「好哇,你倒是會為了外人說話了」霍璇兒冷笑一聲,譏諷道,「你總是胳膊肘往外拐,對誰都比對你自己親生兒子好!」
梁有朋道:「你一個女人懂什麼?」
「女人?呵,你莫忘了,八大劍派魁首至今還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季掌門是一代豪傑,自然和尋常女人不同。」
「有什麼不同,她季雲亭不是女人嗎?」
霍璇兒恨恨道:「我看你就是偏心,以往李莫辭就不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李阿蘿那小浪蹄子……李莫辭知母不知父,一個私生子,你這麼對他好,不就是因為他娘是你以前相好的嗎!」
梁有朋道:「你不要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梁有朋,你不要忘了當初是誰提拔你的,若不是我和我爹,你一個泥腿子,怎麼會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天!」
這一下,卻已激起來梁有朋一點怒氣,霍璇兒見他生氣,竟笑了起來:「怎麼,你生氣了?你還想打我不成?」
梁有朋目光閃動,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只徑直走向內屋,收拾收拾被褥,抬腳便走。
「站住!」霍璇兒道,「你要去哪裡?」
她的聲線竟然有了一絲顫抖。
梁有朋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他道:「我還有事,這段日子,我便去書房睡了。」
霍璇兒摔門氣道:「好!你走,走了就別回來!」
她又氣又哭,終於頹然地伏在桌上。
梁月軒趕到的時候,只見梁有朋已急匆匆離開,他本要和父親打招呼,梁有朋經過他,卻似只是經過了一團空氣。
梁月軒又被刺痛一瞬,他卻也顧不上了,只急急敲了敲門,喚道:「娘?娘,您在裡邊嗎?」
霍璇兒抹了下眼淚,道:「什麼事?娘已要入睡了。」
梁月軒頓了頓,溫聲道:「那月軒就不打擾娘了,娘也要保重身體,好好休息。」
霍璇兒「嗯」了一聲,梁月軒便要離開,霍璇兒卻又忽然道:「……月軒,你要好好爭氣啊。」
「……娘?」
霍璇兒又落了淚,道:「明日你再來,便把我霍家的璇璣劍拿去吧。」
梁月軒道:「可璇璣劍是外公留給您的,它已經陪著您很多年了。」
霍璇兒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用劍了,璇璣劍留在我身邊,只不過虛度年華,倒不如早早傳給你。」
她道:「兒啊,你要記著,你是我的兒子,是霍家的後人,也是大重山派最正統的繼承人。」
梁月軒忍著內心酸澀,應聲點頭。
這些話,這些年來,他已不知聽母親翻來倒去說了多少次。
他記得小時候,母親是不會這樣說的,小時候,她會帶著驕傲和羞澀地說:「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你父親是全天下最好、最厲害的男人!」
那個時候,她每一次見到梁有朋,還都是一臉柔情蜜意,梁有朋也無論白天有多麼忙碌,只要見到她,都會溫情款款。
但現在一切已變了個天翻地覆,他們都已再回不到過去。
柳無咎回到屋舍,屏退了一干侍從,舀水來洗漱一番,在窗邊坐了下來。
一室之內,一時之間,只有晃動的燭影與他作伴。
不知怎麼,今夜他已有一些沒來由的寂寞。
他不由望向那一輪已然沉睡的春月,他知道那一輪月下,有一個賀青冥。
賀青冥本要剪去燭花,一抬頭,亦望見滿空皎潔的月光。
「無咎——」
他驀地喚了一聲,似乎是想要邀柳無咎來一道賞月,但房裡並沒有人回應他。
這已是他第三次呼喚柳無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