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扮作一尊笑面佛,卻並不是一無所知,他早知世族之中,很多人便是這樣,一邊瞧不起他們,一邊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與他們觥籌交錯。
他可以忍受旁人罵他,卻不能忍受他們這樣罵他的哥哥。
他再無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騎在他哥哥的臉面上放肆!
他已忍不住露面,一物卻忽地飛空而來,搖動一簾花叢,驚動了陶家兄弟:
「有人?」
「什麼人?」
他們左右四顧,四顧卻皆茫茫,幾人面面相覷,面露怪色,卻也只得推推攘攘,一步一回頭地紛紛離開了。
梁有期躲在假山背後,鬆了口氣。
還好他這些年雖然酒色不斷,但還沒落下基本功。
「誒?」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我憑什麼躲他們啊!」
「梁公子?」
一人拍了拍他肩膀,梁有期差點嚇得跳起來,一見卻是祝雲卿。
他道:「原來是你,怎麼神出鬼沒的?」
他又打量了一遍祝雲卿,道:「方才不會是你……?」
「我如何了?」
梁有期略去幾人對話細節,將原委說與祝雲卿,又道:「你看,就是擲出的這片柳葉。」
祝雲卿接過柳葉,摩挲片刻,忽笑道:「這個人,一定是在『飛虹爭喧』那裡。」
「哦?你怎麼知道?」
他道:「這片柳葉濕了。」
「你可知道他是誰?」
祝雲卿挑眉笑道:「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飛卿。」
梁有期一頭霧水,道:「飛卿是誰?」
「飛卿就是賀青冥。」祝雲卿忽而放輕了一點聲音,道,「那是他過去的名字,確切的說,是他的字。」
他又摩挲了一會柳葉,道:「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有期看著他道:「你似乎和青冥劍主相熟?」
祝雲卿道:「只怕如今已沒有比我認識他更久的人。」
梁有期道:「可是青冥劍主好像不是很樂意搭理你。」
「……」
行至飛瀑之下,世間的一切顏色都似已變得愈加深沉而難測。
賀青冥和柳無咎已遠離人群,柳無咎就跟在賀青冥身側,在他身後一步。
他們就這樣走了好一會,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然後他們聽見一陣劍鳴,還有一個人熟悉的聲音。
兩人隱於茂林之中,不遠處洛蘅隻身一人,正在練劍。
她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可她還是沒有停歇,這些天來,每一天她都要練夠八個時辰以上,她必須要全力以赴,必須要一刻也不能鬆懈,她的武功本就不如梁月軒,若想要戰勝他,就更要拼盡全力。
賀青冥看了一會,忽道:「洛蘅外柔內剛,她心志之堅,不亞於當年的你。」
柳無咎道:「今天早上,我還在竹林里遇見了她。」
「哦?」
「只是巧遇。」
賀青冥怔了怔,道:「我並沒有問你……」
柳無咎一時有些臉紅,賀青冥又道:「罷了,你該好好休息。」
柳無咎道:「可是我的劍還不夠好。」
他悶聲道:「若是我的劍足夠好,前天晚上,我就不會追不上你。」
他又看了看賀青冥,道:「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到那條巷子裡去?」
賀青冥道:「我只不過是要去尋一段往事,見一個故人。」
柳無咎抿了抿嘴,道:「是祝雲卿?」
「是。」
柳無咎道:「他看來很熟悉那些地方。」
賀青冥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柳無咎,道:「那也與我沒有關係。」
柳無咎心想:「可是與我有關係。」
賀青冥道:「你只不過見了他一面,為什麼會對他有敵意?」
洛十三是這樣,祝雲卿也是這樣……他已搞不懂柳無咎是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