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道:「和這裡一樣嗎?」
賀青冥搖了搖頭,道:「比這裡的竹林還要茂盛,還要望不到邊際。」
柳無咎道:「我記下了。」
賀青冥失笑道:「你記這個做什麼?」
柳無咎道:「等我們回到西北,我就去種竹子。」
賀青冥道:「西北可不好種這麼大片竹林。」
「那就長安。」
「長安已成一片焦土。」
「那也沒什麼。」柳無咎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
賀青冥笑道:「我怕你要變作一個小老頭!」
柳無咎也便笑了笑,過了一會,賀青冥又道:「聽祝雲卿說,鏡湖派等人不日便要前來聽水山莊。」
柳無咎喝了一口熱粥,嘟囔了一句:「怎麼又是他?」
「什麼?」
「沒什麼。」
賀青冥頓了頓,道:「我從前並沒有見過他,他只不過跟在我身邊,跟了一個月。」
柳無咎怔道:「可是他說……」
「他這人顛三倒四,倒是讓人想起來溫陽。」
柳無咎道:「你也和溫陽認識。」
「我有沒有說過,我曾經來過揚州,而且不止一次?」
賀青冥道:「我上一次來揚州,也是來問天樞閣,但天樞閣語焉不詳,並沒有給我答案。」
「可是天樞閣從來有問必答。」
賀青冥目光閃動,道:「所以我這一次來,一定要問個明白。」
柳無咎道:「你不是說,你已經找到了答案?」
「我只找到了一些人,但還有一些人,他們藏在各大門派,我也不能都找出來。」
「他們不出來,卻可以引蛇出洞。」
「不錯。」
「所以你讓七叔他們先行來了揚州。」
他想了想,又道:「可是也許他們已經有所懷疑。」
賀青冥道:「他們雖然懷疑,卻也不敢動作。」
「若他們想要保住名譽和地位,便不能有所動作。」
柳無咎又道:「那溫陽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曾經幫過我,還幫了不止一次,何況他的養父還是溫靈。」
「溫靈之死已成武林一樁公案,我猜十二年前那幫人,與溫靈之死也脫不了干係。」
柳無咎明白了,道:「所以溫陽為父報仇之前,折劍叛出了小重山師門,從那以後,他便與八大劍派斷絕一切往來。」
「溫陽也早有懷疑,可是他一直沒有證據。」
「但他不是說這次不會來揚州嗎?」
「他來與不來,都沒有關係。」
賀青冥道:「判書總會如期而至。」
第66章
山色影影綽綽、浮浮沉沉, 在霧氣里看不分明,猿啼爬過懸崖,渡過大江, 攀上一輪倦懶的太陽, 一隻只大船小船劃開晨霧, 邁入破曉時分。
王伯打了個哈欠,昨晚他跟人下棋熬了半宿,這會三魂七魄尚未歸位, 便似個酒葫蘆一般,走兩步便要晃一晃, 眼前更是攤了兩團漿糊, 水天渾沌一體,再也分不清高低、清濁。
他抹了抹眼, 只見船頭竟立著一位風華正茂的姑娘家, 她一襲長衫白衣, 從頭到腳既無珠翠點綴,也無綾羅矯飾, 一笑之時, 便是渾然天成的一枝芙蓉花。
王伯驀地一激靈,不由急跑幾步,高聲喊道:「小姑娘!莫要做傻事啊!」
誰料他憂心他人,卻沒留神腳下, 他左腳絆住右腳,把自己絆了個乾坤顛倒。
好在一隻秀長而又有力的手已扶住他,他抬起頭,只見方才還站在船頭的那位姑娘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
蘇京爽朗一笑,道:「老人家, 我已三十有餘,不再是小姑娘啦。」
王伯怔了一怔,道:「你,你不是要尋死?」
蘇京狡黠地眨眼一笑,道:「我還沒活夠呢。」
「天下還有數不清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還有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我還未見慣天地,看慣眾生。」
她又走到船頭,江風與她在這一刻不斷地相聚、重逢而又別離。迎著一道出世不久的朝陽,她好似已化作鯤鵬,飄然欲要化仙,飄到瓊樓玉宇去。
王伯驚嘆不已,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被太陽晃了眼,日頭何時走出來這樣一位神仙?
他再一抹眼,眼前卻已不再見人影,只聽得一個朗聲:「老人家,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