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京快步走過十幾扇門窗,連她的影子也追不上她。
她推門而入,道:「阿蘿,我已問了船長,咱們明日便可抵達揚州了。」
李阿蘿獨坐燈下,她眯了眯眼,似乎並不適應這樣耀眼的光芒。
她道:「莫辭呢?」
她的聲音又輕、又慢,像是一段恍然於夢中滑過的綢緞。
她周身上下,也俱著青黑色的綢緞,腦後盤髻,髻上別簪,她背著朝陽,對著昏黃的銅鏡,正在為自己描眉、貼鈿,她的一對細細的腕子上邊,還戴著一對細細的水玉鐲子。
「我讓他下船採買去了。」
蘇京大咧咧地坐了下來,隨手從妝奩拿過一支步搖把玩,卻被李阿蘿拍了一下手背,輕斥道:「別胡鬧!」
「阿蘿,我可是你師姐,怎麼沒大沒小?」
李阿蘿抿唇笑道:「我怕你不知輕重,這些首飾可不像刀劍一樣可以隨你擺弄,別又給我玩散架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再賠你一副便是。」
「你身為一派掌門,能不能學著點勤儉持家?」
蘇京嘟囔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敗家,我本就對往來人事一竅不通,當年師父臨終,本是許了掌門之位給你的……」
李阿蘿嘆一聲,道:「師姐,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是啊,十多年了,可是阿蘿,都這麼多年了,你也該夢醒了。」
李阿蘿怔怔道:「師姐?」
蘇京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道:「師妹,你是不是還忘不了溫陽那小子?」
剎那間,千萬縷極細微的情絲在李阿蘿的臉龐往來穿梭,織就一幅春花秋月的雙面繡,一面是喜,一面是愁,讓她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哼!我就知道,溫陽那廝真是禍害遺千年!」
李阿蘿苦笑一聲,道:「師姐,可你年少時,不是也與他有過一段緣分?」
蘇京擺擺手,有點尷尬道:「往事不堪回首,莫要再提。」
「我卻不能不提」李阿蘿道:「師姐,你可知道,那時候我看著你們出雙入對,心中有多羨慕?」
蘇京不解,道:「他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多年念念不忘?」
「人人皆有情痴,師姐你醉心武學,我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一個情字。」
李阿蘿眉間飛過幾道愁雲,她又道:「其實這麼多年,我早該明白,那一去,他是不會回頭的了。」
「那你還?」
「我只是忘不了,放不下。師姐啊,我實在是求不得、參不透、看不破。」
蘇京頓覺迷惘,她輕輕嘆道:「你這般……卻叫師姐如何放心?」
李阿蘿卻笑了笑,道:「人生百年,不過白駒過隙耳,左不過是再熬過幾個十年。」
她轉過話頭,道:「我卻一直很是好奇,師姐你當初和他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雖然當年溫陽和蘇京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是後來那個花花公子,但兩人所求南轅北轍,怎麼看也不該搭在一塊。
蘇京撓了撓頭,訕訕笑道:「大概是因為……他比較抗揍。」
李阿蘿沉默了一會,難怪她每次看見他倆都是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樣。
她不敢置信,道:「你們不會每次約會都是在比武吧?」
蘇京大義凜然地反問:「那不然呢?」
李阿蘿腦子裡迴蕩著這句反問,她暈暈乎乎道:「……那你們後來怎麼分開的?」
蘇京一臉憤慨,道:「他成天找我吟詩作對,撫琴作畫,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沒什麼文化,還老拿這套來懟我,後來我嫌他打擾我練功,就一腳把他給踹了。」
李阿蘿想了想,道:「可小重山的人不是說,你是因為他瞧上山下一個姑娘,這才扇了他一巴掌?」
「那姑娘倒也是一個緣由,不過我扇他的時候,我跟他已經分了,我只是看不慣他勾搭有夫之婦,破壞人家夫妻和睦。」
蘇京哼了一聲,道:「我早知道這些年外邊都怎麼傳我的,無非是說我蠻橫好妒,可他溫陽又算哪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