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辭跟著水手們下船採買,不料在返程的時候迷了路,水道錯綜複雜, 便似一張巨網, 把往來的行人團團困住, 教人掙不脫束縛,逃不出生天。
「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起霧了, 真是奇也怪哉!」
「往前一里有一處村落,不如先在渡口停船靠岸。」
霧色愈來愈濃, 茫然已不見前路, 亦不再留人退路。「砰」地一聲,船頭碰到彼岸, 水手們定睛一看, 卻見這處碼頭似已荒蕪良久, 岸邊生出雜亂的蘆葦,水面上偶然所見, 時不時翻出兩三條形狀悽慘的死魚。
一片死寂之中, 船頭這一聲巨響,已尤其讓人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一人環顧一周,皺眉道:「兄弟們,這處村莊甚有古怪, 大家千萬不要亂跑。」
又一人急匆匆道:「老劉,那位小李公子好像不見了!」
「什麼!」
李莫辭在他們停船的時候,便已先行離開,他早已聞不慣這一船的汗臭氣,也喝不慣船上渾濁粗糲的茶水。
他步入一戶人家, 喊道:「有人在嗎?」
除了無窮無盡的回聲,沒有人回答他。
李莫辭只好推門,但這一扇門也早已年久失修,輕輕一推,便嗚咽著倒了下去。
李莫辭吃了一嘴灰塵,狠狠嗆了一陣,他走到裡屋,卻見屋舍儼然,日用器具一應齊全,廚房門口備有一缸井水,案板上還放著一隻尚未洗淨的豬肘,旁邊盛了一桶豬雜。
他自言自語,道:「看來主人家只是出門了還沒有回來。」
他實在渴得厲害,便也顧不得許多,舀過一瓢井水便往喉嚨里灌,如此先後三瓢,終於澆滅了七竅里渴出來的煙火。
他滿足地嘆一聲,這時只聽得四面一道哨響,李莫辭還以為是主人回來了,便出門去看,卻一個人影也沒見著,尋至里巷,倒忽然冒出來一陣更濃的霧氣。
這下卻是徹底找不著北了。李莫辭心下終於有一點慌張,他四處碰壁,一不小心,額頭還撞到了一堵牆上,差點磕出來一個大包。
他飛身躍到牆頭,想要望一望方位,但四周皆是迷霧,四方儘是迷途,沒有盡頭,也無歸處。
他只好喪氣地跳了下來,他不該不聽師父他們的話,一意孤行,隨處亂逛的。
他又走了一會,身上已是疲憊,心下更添迷茫。他歇了一歇,一抬頭時,忽而望見不遠處似有一道人影,他登時精神一振,揮手高聲道:「那位兄台——」
他正要問話,卻見那人四肢著地,不一會便躥了開去。
李莫辭一驚,不由冒出幾滴冷汗,心道:「難道是熊?可是江南怎會有熊?」
他心道不好,此地詭異,還是及早抽身為妙!
但此時再要離去,已是太晚了。
剎那之間,這一座空村已地動山搖,一群尖銳的怪叫刺破一方寂靜,劃破層層迷霧,李莫辭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一群衣衫襤褸、形狀怪異的生物手腳並用地從土丘俯衝下來,它們歡呼雀躍、成群結隊,如洶湧的海潮一般席捲而來!
一時間,李莫辭已不能分辨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過於驚惶,一動也不能動!
他不動,它們之中的前鋒卻已一躍而起,一聲大叫,便要撲向李莫辭!
千鈞一髮之際,李莫辭拔出腰間短劍,一劍刺中對方胸膛!
他抹了抹汗,待到大霧散去,他終於看清了他刺中的是什麼——那竟是一個人!
李莫辭陡然後退幾步,他沒有想到,自己竟殺了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此刻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翻滾哀鳴,他雖然是人,卻已變作一頭髮瘋的野獸。
他的同伴,也都已失去神智,都已變作野獸。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李莫辭腦海混沌一片,但他已不能思考,只有一味逃跑!
一夫難敵千軍,何況那些人雖已失去神智,卻並不笨,他們看見李莫辭的劍,紛紛抄起農具,拿起武器。
他們窮追不捨,在李莫辭屁股後邊緊咬不放,目中射出貪婪又呆滯的綠光,便似一頭頭瘋狂的鬣狗。
李莫辭氣喘吁吁,他的手腳竟似已不再屬於自己,天上地下都已烏雲密布,人群已將他團團圍住!
他們密密麻麻地趴在李莫辭的頭頂,李莫辭驚懼不已,哀叫了一聲:「師父!」
一道劍氣襲來,那些人瞬間被震了開去,蘇京從天而降,喝道:「休傷我徒兒!」
蘇京一劍抵住一人咽喉,與他們對峙,一邊道:「莫辭快走!」
李莫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師父……」
蘇京厲聲道:「還磨蹭什麼,走!」
蘇京大汗淋漓,她咬著牙,又笑了一聲,道:「諸位,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想必你們也不想與我拼個兩敗俱傷吧。」
但他們竟似已根本聽不懂蘇京在說什麼,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她。